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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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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二柱在洪塘街面上转悠了几日,一直未发现可疑情状,倒是把沿街的店面、楼宇、巷道摸得熟稔。

    这日,吴二柱在一个小摊点前慢悠悠吃着豆花,忽见一名男子,约摸二十六、七岁年纪,穿一身皂色对襟棉衫,下身着一件皂色府绸长裤,戴一顶破旧斗笠,脸上抹了些污渍,从一小巷口走出。这人把笠沿压得很低,手脚也捂得严实,但脖颈一遭却是白净细嫩。这人显然就是丁诗咏了,吴二柱霎时血脉喷张。

    那白净男子进了“缘如意”茶庄,径直走向了二楼。吴二柱正欲起身随后跟进,却见“缘如意”茶庄门前一个黄包车夫,原本将一只脚踏在黄包车上,叼着一支烟吸着,这会却丢了烟屁股,向远处小巷口内另一名男子比划着手势,远处那人把手伸向腰间,正急急向茶庄走来。见此情形,吴二柱顿时警觉起来,心里暗忖:这丁诗咏,必是落入了这伙人的圈套了。

    吴二柱顿时犯了难,抓吧,这伙人似乎人多势众,以少胜多,胜算不大;不抓吧,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何况,此人可能还携带了机密军事文件,这对我解放福建、福州意义重大……看来,只能是智取了。这“缘如意”茶庄吴二柱上去过,茶庄面东朝西,二楼临街一面有宽大的格子窗,距地面三米多高,而另一侧临着小巷、宅院,窗台下搭着宽大的雨篷。

    如遇不测,丁诗咏大概率会选择从西侧窗台跳楼,如果能安全着地,后院墙小巷四通八达,就有较大把握安全逃逸,而此刻,就是自己动手的最佳时机……想到此处,吴二柱便向老板付了钱钞,顺手抄走邻桌一名醉汉的小半瓶“衡水老白干”,向茶庄的后门处走去。

    那醉汉浑身乏力,意识不清,口中“唉唉”叫着,说:“大兄弟,我没醉,再喝、再喝……”

    ……其时,丁诗咏刚上了楼,见楼上摆放着五张茶桌,顾客稀少,靠西侧一角茶桌上,一个戴眼镜的男子正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丁诗咏径直走到西侧茶桌旁,推开了格子窗,向戴眼镜男子问道:“我可以坐这嘛?”

    戴眼镜男子说:“先生请便。”

    丁诗咏开门见山,说:“我就是报料人。”

    戴眼镜男子将一张名剌递了上来,说:“鄙人《闽都日日新报》记者,黄怀聪,幸会幸会。”

    两人的相约,是咋日通过电话约定的。丁诗咏通过公用电话,联系到了《闽都日日新报》记者黄怀聪,称有重大报料。黄怀聪问,哪方面的?丁诗咏说,你最感兴趣的。黄怀聪说,你最好先给我透个底,我好向报社老总报备。丁诗咏说,大案内幕消息。黄怀聪说,那好,按你说的,明天下午四点,洪塘“缘如意”茶庄,不见不散。丁诗咏说,不见不散……事情就这么约定了下来。

    此刻,黄怀聪的眼睛里闪动着莫名的兴奋之色,说:“谈谈吧?”

    丁诗咏表情忧郁,说:“我是丁诗咏。”

    “丁——”黄怀聪险些惊叫起来,他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嗓门,说,“你就是那个绥署、警备司令部通缉的要犯丁诗咏?通缉令,都贴到报社门口了。”

    丁诗咏的情绪有些激动,说:“这世上充满了邪恶和杀戮,我想拯救世界,世界却向我张开了血盆大口,我无力挣扎,只能逃避,可如今,就连这最后的小小的一扇门,也将被人堵死。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啊!”

    此刻,丁诗咏万念俱灰,内心已接近崩溃。他与女友许秀香本已商定,要利用保密局撤台混乱之机,一起逃离魔窟,私奔他乡,寻找自己的世外桃源。不料,当日上午,突然来了两名督察,将他带至保密局福建站大楼内软禁,说是为保密、安全考虑,全体撤台人员封闭管理,不得擅离。丁诗咏无计可施,只能随了团队行动。次日上午,乘车到了渡囗,却见人头攒动,人声喧哗,渡口处拥挤不堪。人堆里,丁诗咏找到了一个机会,将“特别通行证”、工作证、乘船证一股脑塞给了一个蹲在围栏边抽泣的男子,闪到了人流堆里。他躬着腰,压低了礼帽,从拥挤不堪的人堆里脱身逃出。东躲西藏了大半个上午,他乔装来到女友许秀香的租住处,发现大门已被警方贴了封条,正忐忑时,就听到了报童的叫卖声:“看报、看报——台江双女陈尸卧房,老艺人惨遭割喉,沉江汽车现无名男尸……”丁诗咏买了份报纸,方知女友许秀香已命归黄泉……

    …………

    见丁诗咏情绪焦躁,黄怀聪安抚道:“丁先生太过悲观了。”

    “不!”丁诗咏几乎嚷起来,口中如连珠炮般说道,“你知道台江双尸案中,那个年轻、无辜的生命是怎么死得嘛?她死于那个邪恶组织的猜忌,她死于刽子手冰冷的屠刀,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了,他们没有怜悯,没有痛惜,就如同踩死了一只蚂蚁。可悲啊,你明知道这邪恶如影随形、无处不在,你却在为此邪恶充当帮手。”

    黄怀聪见丁诗咏几近失态,连忙比划着双手下压的手势,说:“丁先生,莫急、莫急,有话好说。”

    丁诗咏眼中噙着泪花:“‘引头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大汉奸的诗作,今日读来,痛快淋漓。来吧,让他们来吧?”

    黄怀聪一脸苦笑:“丁先生,不可意气用事,冷静冷静。”

    丁诗咏依然激动,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杀气:“无非就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说着,他便解开了对襟衫,挪出里层肩挎的一个帆布包,抽出几摞纸,说,“`在世人中间不愿渴死的人,必须学会从一切杯子里痛饮;在世间保持清洁的人,必须懂得用脏水也可以洗身’,黄记者,这就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黄怀聪翻了翻那几摞纸,见那些文件都是手抄件,其中有《保密局系统职业据点分布图》、《驻闽军政长官名录》、《驻防部署示意图》等内容,便面露难色,说:“丁老弟,你知道的,我就是个小报记者,奇案诡事、花边新闻什么的,我还能写写报道,这些,事关军事机密,我恐……”

    丁诗咏冷笑着,把一摞手抄件收回,说:“黄记者耳聪目明,神通广大,不会不知道这些材料的价值吧?”

    黄怀聪犹豫片刻,说:“行。只要有利于揭露黑暗,有利于让这个罪恶的制度尽快崩溃,这报料,我接。”黄怀聪眼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掏出用一方丝巾包裹的两条金条,说,“还有嘛,我全要了。”

    丁诗咏看了看金条,脸上似笑非笑:“金子啊,黄黄的、发光的、宝贵的金子。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的变成尊贵的,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可与我,一个将死之人,何益之有?”

    黄怀聪不知是同情还是感慨:“金钱这东西,人不能把它带进坟墓,它却可以把人带进坟墓。”

    正说话间,忽听“呯”得一声巨响,有枚燃烧瓶在他们脚下炸开。那瓶子落地破碎,“呼”一声窜出了团团火苗。丁诗咏应该是早有准备,借势发力,“轰”地一声推倒了面前的四方茶桌,阻挡了道路,随后一个健步窜到西侧的窗口前,侧着身,蹁着腿,从二楼纵身跳下。身后,有人高声喊道:“丁诗咏,抓住他!”丁诗咏跳楼着地,从缠绕的雨篷中抽出脚来,正欲从一侧小巷逃逸,却被小巷内隐藏的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扭住了胳膊。此人劲道甚大,口中低吼:“要活命,跟我走!”丁诗咏问:“你是何人?”那人应道:“救你的人。”丁诗咏问:“为什么救我?”那人答:“因为你必须救。”两人跑了一段距离,又从三个正在门口支着小桌打“四色牌”1的老妇人的房内穿过,绕出后门,折向了另一个巷子。一番疾跑之后,两人方从一个窄门折向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庙宇,穿过了几道回廊、斜径,从另一侧小门里跑了出来……

    身后早已听不到追赶的脚步声。吴二柱抓起丁诗咏的右手,“咔哒”一声,用一副铜手铐将丁诗咏和自己铐在了一起。丁诗咏抬手看了看手铐,一脸疑惑,问:“大兄弟,这是为何?”

    吴二柱说:“为了查明许秀香的死因。”

    丁诗咏问:“你是警方的人?”

    吴二柱说:“没错。”

    丁诗咏从裤裆内抠抠索索掏出三根金条,塞进吴二柱的口袋里,说:“大兄弟,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行个方便,若有来日,定当厚报。”

    吴二柱说:“贿赂警察,罪加一等,不知道嘛?!”

    两人出了巷子,吴二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黄包车,便叫道:“黄包车!”

    黄包车车夫应了声:“哎,来啦——”便一溜小跑着来到了两人身边。

    吴二柱扶着丁诗咏上了车,方才坐定,那黄包车车夫便返过身来,将一支黑洞洞的驳壳枪对准了吴二柱。

    吴二柱大惊失色:此人,竟是池德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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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四色牌,福州地区一种妇女和老人常玩的纸牌,因牌分四种颜色而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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