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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相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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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警局,钱谦民直奔看守所。手上拿着祝迎春的名剌,一切顺风顺水。狱警打了个电话,看守所所长陈礼敬便从隔离区里侧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这人长了一张笑脸,看上去挺和善,还隔着挺长一段距离,便满脸堆笑,伸出手来:“钱老板来了?幸会幸会。”陈礼敬拉着钱谦民的手,往会客室里头走。会客室里空无一人,说话、办事都可以避人眼目。钱谦民一边说“有劳陈所长费心”,一边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卷银元、一条“老刀牌”香烟塞给陈礼敬。陈礼敬把银元塞进裤子口袋里,把香烟夹在胳肢窝下,说:“钱老板客气。”便出了会客室,朝会客室隔间的办公室喊道,“小六子,七监房,96号,吴二柱,放人。”叫“小六子”的狱警大概手上正忙着什么,应了一声,却未现身。陈礼敬点了一根烟,用方言骂道:“悉悉索索,拖拖拉拉,做甚乇欛欛(福州方言粗话)?小六子!”这一骂,小六子才有反应,手上拎着一长串钥匙,猫着腰,一溜小跑开了铁门,朝监区内跑去。

    不大一会功夫,小六子狱警带着吴二柱出了铁门,他把人带至陈礼敬面前,解了手铐,便离开了。

    陈礼敬见吴二柱一脸紧张、拘谨之色,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人都有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时候。”他端详着吴二柱,换了一种激励、教诲的口气,又说,“很精神的青年哥嘛!理个发,换身新衣服,再泡个温泉,又是一条好汉。”唠叨了一番后,陈礼敬才侧过身来,对钱谦民说:“钱老板,这人,我就交给你了。”钱谦民恭谦地说:“有劳陈所长费心,过几日,我作东,略备薄酒,请众位兄弟雅叙一番总是要的。”陈礼敬也是一团和气,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看守所的大铁门,竟一时无话。吴二柱眼里有些潮润,怯生生喊了一声:“姐夫。”钱谦民示意吴二柱轻声,到了脚踏车停放处,让他坐上后座。吴二柱叉开两腿坐上了脚踏车,钱谦民才从前侧跨腿,蹬了起来。

    骑行良久,还是钱谦民打破了沉默:“家中可都安好?”

    吴二柱说:“双亲都已过世,就剩我了。”

    钱谦民说:“记得迎娶你姐时,二老都还健在。他俩把我们送到村口的红豆杉大树下,目送我们离去,你姐一步三回头,哭的跟泪人似的。”

    吴二柱说:“姐夫,你记错了吧?村口的那棵大树是香樟树。”

    钱谦民说:“对对对,是香樟树。我记得当时你姐坐着轿子,把手伸出帘子,不停地给双亲挥手。”

    吴二柱说:“姐夫,你又记错了吧?哪有什么轿子啊?不就是牛车吗?”

    钱谦民说:“对对对,是牛车,当年家穷,顾不起轿子、乐队,委屈你姐了。”钱谦民躬着身,费力骑上一段陡坡,又说,“我记得,是你二伯放的鞭炮,好长一串,`噼里啪啦’的,震天响。”

    吴二柱说:“是二伯,二伯胆子大。”

    这是一段秘密接头时的身份识别暗语,其“密钥”是:“否定——否定——肯定”。

    接上了暗语,两人竟一时无话。良久,钱谦民才说:“根据组织原则,你现在听我指挥。”

    待吴二柱向钱谦民详述了入闽、遭遇山洪、两人失散、寻找九号首长下落,及至被捕的全过程后,两人发生了争执。钱谦民的态度很坚定:“谁让你擅作主张委托他人联系组织的,这期间稍有不慎,都可能给组织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接着,便是一串连珠炮似的责问,“这个毛水哥是何等样人?你知根知底吗?”“你们这些狱友中,敌特布下了暗桩,你怎么办?”“如此容易就放了你,有没有敌人的阴谋?”……

    吴二柱低着头:“我接受组织对我的任何处分。我就是着急,我关在牢里,还不知道要关到猴年马月。”钱谦民说:“那你也不能擅作主张,轻信他人。”吴二柱说:“再说啦,出发前我们就制定了行动预案,一旦出现两人走散等不可预知情况,可以由我单独执行任务。”钱谦民说:“那也是在确保安全的情形下,伺机执行,我没说错吧?”吴二柱一时无语,片刻后,才分辩道:“我也没跟他说什么呀?就是托他给你捎句话。毛主席还说,要相信群众,紧密依靠群众呢。”钱谦民眼了眼珠子,说:“你说什么?固执。”吴二柱说:“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九号。”钱谦民说:“不一码事嘛?你是‘花茶’组织成员之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脱不了干系。”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片刻后,钱谦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枪呐?”

    吴二柱说:“藏起来了,很安全。”

    钱谦民盯着吴二柱,嘱咐道:“藏好,千万不能带到家里来。”

    吴二柱问:“没有枪,那遇到危险情况怎么办?”

    钱谦民说:“遇到危险情况,用枪就迟了。记住,干我们这行的,遇到危险情形,规避、化解是第一位的,硬扛是笨办法。”

    钱谦民知道,人虽然放回来了,但危机并没有解除,除了那个来历不明的毛水哥外,侦缉队的人也不可等闲视之,这一重重暗夜之中,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俩?不可预知,不能不防。而为今之计,是尽快查访到胡大义同志的下落,活见人、死见尸,并设法找回其携带的两份重要文件,完成“花茶”小组所负重大使命。

    钱谦民不抽烟,这会却点燃了一支烟,他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烟雾缭绕中,钱谦民思绪纷飞。平常心,人间烟火之气一样不少,可能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一方良策。想到此处,钱谦民心情大悦,拍着吴二柱的肩膀说:“走,吃饭、剃头,泡温泉。”

    吴二柱剃了个寸头,添置了新衣,又吃了顿本地风味的大餐,精神状态焕然一新。钱谦民上上下下打量了吴二柱一番,说:“挺像样的小伙子嘛。”吴二柱“嘿嘿”憨笑着:“像新郎官。”钱谦民也打趣道:“遇上合适的,姐夫给你介绍一个。”两人说笑着,一路由竹林境,走至蒙古营,再进文华路、光华路,再折向温泉路,一路穿行了多条街巷……其实,钱谦民这一系列安排暗藏深意,他要利用这个机会,让吴二柱尽快熟悉环境,以备需要。两人一路聊着,拐入一条小巷,进了一家名为“三山座”的温泉澡堂。这“三山座”温泉澡堂在福州城属于中低层次,进了澡堂,便听得一片木屐“吧嗒吧嗒”响,过了壁照墙,便是偌大的温泉浴池,分着低温、中温、高温三间温泉大池,旁边一侧,是淋浴房。两人上了楼,择一僻静处的竹躺椅坐下,钱谦民便脱了衣,有侍者捧着两杯茉莉花茶、一笼小笼包,放在茶几上,点个头,走了。吴二柱到底有些扭捏,褪了一半裤子,说:“姐夫,挺、挺难为情……”钱谦民看了看周遭一众赤身裸体,笑了:“赤条条来,赤条条去。都这样……”

    当晚,钱谦民在库房里为吴二柱支起了一张单人床,算是为吴二柱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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