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回家
时候不早了,苏轻杳甚至都已听到了外面鸡鸣尖叫。
要晚上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回到剁肉的木板前,他将破旧不堪的衣服脱下,这种塑料所制的给人一种不安感,在将衣服换回后他撩起袖子摸了一下右臂,在一个地方反复摩挲,像是在安慰小姑娘。
换衣过程中他蓦然发现一张便利贴一直在自己身下贴在铁架上,它静谧无息地等待着苏轻杳将它揭下。
“将内脏什么的拿回去卖掉吧。”
红色墨水在上面依附,一字一点地显露出吊诡,苏轻杳对此不以为意,他将便利贴揭下,把它攥成一团渗着鲜红的废纸团。
而后他将处理猪尸时留下的肝脏用黑色塑料袋装起来,咸腥味与难以言喻的恶臭气息逗留在塑料袋里,这使得苏轻杳在上面喷洒了酒精,以此将臭气掩盖下去。
他走到工厂门口,将腐朽生锈的门推开,落下的灰尘将苏轻杳已无多少头发的头上,几只蜘蛛降下趴在他的头上,略带几分惬意。
苏轻杳安之若素,他提着手中的塑料袋,东瞧西看像是刚偷完东西的小偷一般提防着四周。
然而周围降下的白雾使他舒心,冥茫一片的白雾将视野限制到几米内,一条小路蔓延到雾内不知何处使其终点。
昏沉空气凝缩在白雾之内,像是掩饰缺点的借口,自欺欺人。
走在无半点灰尘扬起的土路上,空气中的水丝将尘埃落定在石子之上,当苏轻杳路过时又转嫁到他鞋底。
突然他感觉左肩被人撞了一下,他整个人顺着这种冲击感滚落到地上,几颗石子扎进他破旧不堪的衣服里,点点血光渗透到被洗到惨白的衣服上,他嘴角也随之流下一行温热的血。
他伸出手背将嘴角的红色擦下,可粘稠的残余物不肯离去,仍怙恶不悛地污染着他的嘴角。
苏轻杳双腿无力,然而它们却在颤抖着直立起来,他无法抬头,一股无能抵抗的力量降在天灵盖上,是之前的五只蜘蛛在作怪,它们吮吸着苏轻杳甘甜的汁液,发出最为拟人的欢笑。
苏轻杳没有对此做出什么回应,他将双手放到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大气,他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在这鸡鸣黎明时分降临在他眼里。
忽然他肚子上像是被人重击一般,陷下去一块拳头大小的肉。
他摇了摇头,死死的攥住塑料袋,誓死不肯放下一块地方,即便腹部不断备受打击,他仍在煎熬中寻出一丝闲暇,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霍然,他脸上红肿膨大,起了一块巴掌大的血印子。在这种吊诡情况下,苏轻杳下意识地将塑料带袋收到胸口,用着看似孔武有力的双臂死死地抱着它。
尽管,苏轻杳惮精竭虑地去护着怀中的袋子,可他还是不能避免它的破损,袋子里的异味鱼贯而出地散发出来,他看到袋子里显露的绯红时,着急忙慌地用磕碜的脸堵住那个缺口。
那股恶臭气息使他的动作让周身无形的攻击停止下来,在他眼中仅仅拥有无光的灰暗,现在他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梨花雨般密集的讥笑声也无法入得他耳,恍惚无主间他觉得自己被人托走,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
他只知道,自己将手中的塑料袋守护的安如磐石。无人能或事物可将其掠夺。
……
一辆重型卡车摇摇晃晃地载着货物从大马路上扬长而来。
天气潮湿阴暗,市民们在闷热中喧嚣,互相解趣,在这相谈甚欢时节一道闪电划破沸盈天的苍穹,交相遮蔽的乌云怒号着发出虺虺雷鸣。市民们对此罔若无闻,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停留在一个衣衫不整的流浪汉身上,这是个身形削瘦的中年男人,是这片区域最不招人待见的货色,人们见到这个颓废不经的野狗便会给予最为贴切的嘲笑,这是他们不时拿来解闷儿的工具。一块最接近他们的笑料。
“呦!今天去捡垃圾了吧。”
一个痞子咧着大嘴对着野狗讥笑着说,引起一阵同意诙谐的附和。
几个年幼无知的孩童蹦蹦跳跳地环绕在他身边,对着抱着黑色塑料袋的野犬互相比划手势,天真烂漫的童音落在苏轻奋的双肩显得无比沉重,使他揽在怀中的袋子微不可察向下滑动。
人们用手指头在他身上指指点点,不断地笑着,闹着。
忽地人群之外传来一阵惊呼,先前的那辆重卡正在吱呀呀地向苏轻杳处冲来。
卡车如似一只癫了狂的巨象,它在地上留下一道黑漆漆的脚留车上的华货物在左右摇晃中散落一地,一些人们见机且迅速地将七零八落的货物捡到自己兜里,悄摸声地带回家去。
刹车声长鸣,如果号叫的长鼻巨象与其相比,也不过如此。
在苏轻杳身旁戏乐的孩童直接愣住了,他们被扑面而来的红色卡车吓傻了,同样对面的红色恶魔也因他们乱了脚步。
苏轻杳对此没有理喻,他口中只是一直在重复着,“我要有钱了,我要有钱了。”
他毫无阻挡地离开了孩子们的围绕,周遭看热闹的人里,有几个想上前去救下孩子们,但为时已晚,卡车已经冲过来了,它撞到了正欲离去的苏轻杳的腰上将他撞飞出去,而后径直在孩子身上轧了过去。
刹那间孩子们温暖跳动的内脏化作混浊的一滩烂泥,混着漆黑的轮胎与污浊不堪的泥土酿成一蛊浊香的腥酒。
车胎印变成血色,被新添入的几块断裂几半的尸体压在身下,最后在一声嗡鸣的撞击声中,卡车车头被压缩到扁平。
淋漓血肉依稀尚存于轮胎上,腥星红的肺腑沾满泥土滴落着赤红血液微微摇曳低空。
苏轻杳慌张神情,左顾右盼,警惕四周的一丝一毫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如惊弓之鸟一般,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