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绝疗法（下）
药谷三圣，不分高下，但分专长。
根据受损部位划分，医经将世间诸病分为内外两科。
蓝山雨偏内科，尤擅医治识海之伤。
许子仲偏外科，专研人体自有脏器。
于医界而言，此二人的地位犹如泰山。
但二人之上还有一人，正如泰山之上还有青天。
柯命，医道全才。
对于他的医术，上代谷主给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不管是内科还是外科，不管是五脏还是六腑，亦不管是识海还是神台，但凡世间所见之疾，无一不可医。
过往的药谷谷主只是药谷谷主，在他之后，药谷谷主才被敬称为圣。
听到这个疗法是师父提出的，云晚烟下意识地说道：“圣手快讲。”
许子仲看了云晚烟一眼。
好你个小丫头，提到你师父，便是连许爷爷都不叫了。
圣手也是你叫的？
不对，我和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
教不严，师之惰。
心中万千不快，尽数归到柯命头上。
许子仲摇了摇头，神识微动。
一张古朴的四方桌自主屋而来，稳稳落到地上。
桌下两椅，桌上茶具，无一不全。
“干聊无趣，边喝边聊。”许子仲坐到椅子上，冲茶具轻抬下颏。
云晚烟会意，连忙为其沏茶。
许子仲满意地点了点头，“和我的观念不同，你师父秉持的是自然之道，换句话说，你家小子”
说到这里，许子仲停了下来，目光有些尴尬。
聊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患者姓甚名谁，说出去可是要闹笑话的。
“风扬。”云晚烟看出了许子仲的尴尬，连忙补充道。
“风扬。”许子仲点了点头，抚着长须，“不错，风扬要想痊愈，只能依靠自身之力渡过死劫，相比之下，不管是我的办法还是蓝山雨的办法，虽能解燃眉之急，却也难以活过十六岁。”
云晚烟皱了皱眉，不解道：“扬儿不过淬体，又久病难愈，如何依靠自身的力量？”
许子仲抚须的手微顿，不悦道：“不然你来说？”
云晚烟这才发觉自己失言，“晚烟一时失言，还请圣手赎罪。”
许子仲的脸色更难看，心想这是第二次。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愧是谷主的亲传弟子，就是懂礼。”
云晚烟自知理亏，没有接话。
眼见云晚烟沉默，许子仲这才开口说道：“针对风扬的病情，谷主提出了两种解法。”
“其一、药浴。以神兽精血为引，辅以活血固元类的药材炼制药液，激发风扬自身的血脉之力。”
“其二，破而后立。先给风扬服下生死转轮丹，再用药物引导十绝全面爆发，等到十绝爆发得差不多了，再看生死转轮丹能不能救他一命。”
“这两种方法风险极大，在我看来，基本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风扬能不能活，全看他能不能搏到那一线生机。”
其实这话说得言不由衷。
不管最终采用哪种方式，风扬都只能搏一线生机。
风起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能治好的才叫病，治不好的，只能是命。
风扬没有得病。
他只是命不好。
显然，云晚烟也有类似的想法。
“生死转轮丹……我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丹药的存在。”
“你师父前些年瞎琢磨出来的，还没有谁真正用过，不过我看过丹方，按照丹方上的那些材料，没准还真能生死人肉白骨呢？”
“连你都这么说，想来此丹定非凡品。”
“当然不是凡品，你是没见到那张丹方，真要按照上面的材料准备的话，一枚丹药的成本，便足以在武阳城寸土寸金的西街买下一栋四进四出的宅子。”
云晚烟吃了一惊。
武阳城地价极高，哪怕是最简陋的一居室，也足以在燕北盘下一座规模不小的宅院。
至于西街，地价更是可怖。
说难听点，若是按照朝廷给养的供奉来算，风慕云一辈子也别想在西街买下一套四进四出的宅院。
云晚烟瞬间将这条路放至最末。
真买不起。
“药浴之法，听上去似乎可行。”
“神兽血，苍玄根，乾坤花，这不就是打算炼制佛门金刚液？”
“佛门金刚液……有何不妥吗？”
“这么说吧，禅宗最鼎盛的时期，门下淬体境弟子逾万，也只有密宗和达摩院内的两位承道佛子通过了金刚洗礼。”
“未通过的话，会怎么样？”
“死，没有第二个选择。”
云晚烟不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
非生即死之选，不管是谁都难以马上给出答复。
许子仲喝了口茶，“怎么样？还是我的方法更靠谱些吧？”
云晚烟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许爷爷医术超绝，所设之法自然极好。”
许子仲摆了摆手，“行了，笑不出来就别笑，跟哭似的。”
云晚烟心想自己还真有点想哭。
想哭，但流不出泪。
这便是欲哭无泪。
她突然有些疲惫，起身告辞。
许子仲没有送行。
他要是送行。
不是不想。
只是那匹夫这么多年没见云丫头了，肯定也有话想说。
要是送行的话，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个匹夫。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那个皮肤发现自己跟着云丫头，会直接不出现。
两种结果，他都不想看到。
看着云晚烟的背影，许子仲长叹一声，心想这丫头是真可惜了。
……
……
离开夜幽院，便进了清溪谷，穿过两旁茂密的毛竹，便到了药经阁。
云晚烟停在了药经阁前。
面前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
老人背对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的……断碑。
虽是背影，但毕竟曾追逐过十数年，云晚烟怎会认不出自己的师父呢？
哪怕已是王妃，但她仍想落泪。
“师父。”她轻声唤道，似在梦呓。
柯命颤了一下。
他并未回头，传出的声音略带起伏，“王妃并非药谷之人，老夫断不敢受此称呼。”
云晚烟的眼中流过一丝失落。
柯命回过头来。
十四载岁月，云晚烟已步入中年，但老者竟没有丝毫改变。
“王妃此行，是为十绝而来？”
云晚烟点了点头，“小儿身患十绝，遍寻黄沙仍不可治，故此前来求医。”
柯命嗯了一声。
一时无话。
“你既从夜幽出来，想来许子仲已将救治之法告诉了你？”
云晚烟点了点头，“圣手仁心，不忍见小儿受苦。”
柯命皱了皱眉，有些不喜。
但他没说。
“也罢，既然偶遇，老夫有一言相赠，不知王妃可否一听？”
云晚烟怔了下，心想师父明摆着不想认我，却是为何要出声相助？
“谷主教诲，晚烟自当聆听。”
听到谷主两个字，柯命心中不喜更甚。
但他还是不说。
“风扬十绝已现，此时断不可轻易借助外力，否则必遭反噬。”
云晚烟说道：“晚烟亦知此理，但谷主所提之法风险甚巨，扬儿体弱，恐怕难以撑过此劫。”
听到云晚烟竟敢出声反驳自己，看着心中的不喜达到顶峰。
可他就是不说。
“也罢，相遇即是有缘，王妃不肯相信老夫，是王妃的事，但老夫身为医者，亦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说到这里，老者挥了挥衣袖。
一道墨色流光飞到云晚烟身前。
云晚烟接住流光。
是一个稍显古朴的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指头大小的丹丸。
许是怕云晚烟不知道是什么，丹丸下方垫了一张两指粗细的纸条。
上面写了五个字。
生死转轮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