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谷
江南令有些尴尬。
作为江南的父母官，他这些年可没少拜访药谷，平日里和谷主相谈甚欢，药谷谷主也乐得卖他一些面子，帮些不痛不痒的忙。
原以为能仗着这份交情说两句好话，没曾想药圣此次丝毫不给面子，竟在众目睽睽下让他这般下不来台。
他的脸色有些难堪。
其实他想要的并不多，于他而言，药圣是否出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在燕北王妃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年近五十，他的官场之路已算是走到头了，但他还有家族，还有子女。
如果有机会拿到燕北王府的人情，对他家中的子女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以风家的体量，都不需要他们刻意做什么，只需要稍稍透露些偏向，便足以为那些后辈谋一个不错的前程。
现在看来，燕北王府的人情，果然不是那么好拿的。
他看着云晚烟，目光悻悻。
他又看了眼药童，目光隐有寒意。
药童年岁尚浅，看不明白江南令的眼神，只下意识觉得有些可怕，于是往云晚烟身旁凑了凑。
云晚烟心里暗叹一声，对江南令说道：“我只是一个为孩子求药的母亲，怎值得江南令如此兴师动众，江南繁华，各项政务想必很多，大人还是先去忙正事吧。”
江南令怔了一瞬，连忙说道：“不碍事，这才刚刚开春，政事不多，交由门下给事便可。”
顿了顿，他又说道：“燕北王府为神朝呕心沥血，现在王府有难，我自当竭尽全力相助。王妃稍安，我与药圣还算是有些交情，他若不出面，我便将这药谷门面打砸了去，想来他肯定不会稳坐泰山。”
作为一只合格的老狐狸，他当然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事能不能办成，不重要。
意思有没有表达到位，这才重要。
至于打砸药谷场面话而已，难不成还有人会当真？
云晚烟掌控燕北多年，自然知道江南令的想法，委婉道：“燕北王府与药谷的旧怨，确实不便与外人道，还请大人见谅。”
不足与外人道，这便是逐客令。
江南令有些难堪，不死心地问道：“除了药谷，江南还有不少著名的医药世家，敢问王妃所问何病？下官亲去问问，或许存在转机也说不定？”
多个选择，多个机会。
若是往常的话，云晚烟肯定不介意试一试，但现在不行。
作为前药谷圣女，她知道师父对江南这几个医药世家颇具微词，认为他们简直玷污了
云晚烟说道：“小儿之病干系到燕北朝局，实在不便告知，还请大人切莫再问。”
话已至此，江南令也不再坚持，按礼告退后便招呼衙役离开了此地。
结交当然是极好的，即便不能结交，也万万不可结仇。
官府的人走了，场间突然空了很大一块地。
百姓们没走，也没有上前，看样子也不像是围观。
药童有些疑惑，看着谷外百姓说道：“诸位不进谷吗？”
百姓们隐隐骚动了下，片刻间又平息下来。
扑通一声。
有人跪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只能说，燕北王府为国为民，在民间确实积累了不低的声望。
不论是哪个朝代，数典忘祖和忘恩负义都不会是主流。
很多人还记得燕北，记得边关的将士，记得数代燕北王在守护家国时所流的血。
药童看着这一幕，张了张嘴，眼里满是不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药谷并不拒医，各位乡亲父老只需入谷即可，何须跪在此地？”
“请药圣大人，赐燕北王妃药。”
显示数人开口，继而越来越多的人响应。
药童吃了一惊，明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解。
她年龄还小，体会不到什么家国大义，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跟着云晚烟一起下跪，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求情。
百姓们跪的不是云晚烟，而是边关铁血。
云晚烟借的不是王府威势，而是天下人对英魂二字的景仰之情。
药童有些手足无措，急得眼眶含泪。
“够了。”苍老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药谷外突然出现一个身穿布衣，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
药童惊呼一声，喜道：“圣手爷爷。”
云晚烟抬起头，发现来者是药谷两大圣手之一，许子仲。
“晚烟，好久不见。”
许子仲笑呵呵地开口，神情慈祥，像是普通的邻家老爷爷。
但云晚烟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或者说，不是全部的真相。
药毒不分家。
许子仲还有一个名字——毒医，他研制的毒，据说可以毒死道境大物。
“子仲爷爷。”云晚烟轻声道。
许子仲抚着长须，呵呵笑了一声，“这里不便议事，咱们换个地方？”
云晚烟说道：“可是师父有命……”
许子仲摆了摆手，“你师父是你师父，我是我，咱们俩可好些年没见了，提他作甚？”
云晚烟想了想，说道：“好。”
许子仲转过头，对药童柔声说道：“竹儿，你先把百姓们劝回去，我先带晚烟回我的夜幽院。”
药童啊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连连点头。
许子仲笑了笑，挥了挥手。
天外有星辉射来。
二人已消失不见。
看到云晚烟突然消失，跟在她身边的女娘们吓了一跳。
“薛妈妈……您不跟着王妃吗？”
薛姓老妪看了一眼药谷山门，摇了摇头。
“既然王妃能够进入药谷，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旁观者清。
这一点她看得比云晚烟更清楚。
当年云晚烟坚持要嫁入风家，药圣盛怒之下废了她的圣女之位以及，严禁她再回到药谷，至今已有十四年。
十四年的时间，足以抹去很多东西。
比如愤怒。
她站起身来，看向刚刚提问的那名女娘，“洛夫人，麻烦你去把百姓疏散一下，告诉他们，燕北王府承他们的情。”
顿了顿，她又说道：“此次消息会传得比较快，渤海王可能会派人过来，对于二公子的病，各位谨记别说漏嘴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