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北上和南下
燕北和蛮族之间，可称世仇。
大唐时蛮族兴起后，屡次进犯燕北，数百年来不知造下多少杀孽。
潼关外曾立有墓园，墓园里没有尸体，只有一座座写满名字的墓碑，每个名字，都对应着一位死在蛮族手里的将士。
六十年前的腥红之月，蛮族趁着燕北防御徐海的间隙，兴兵三十万南下，沿途屠戮数百城镇，墓碑多到连墓园都放之不下。战争之后，上任燕北王下令拆除墓园，并于原地址设立无字碑，以便悼念所有死在燕北的神朝子民。
绝大多数仇恨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褪色，世仇也不例外。
到了今天，除去边关将士之外，神朝大部分人对此仇都缺乏实感，哪怕是燕云，也有很多人崇尚蛮族的各类文化。
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选择的权利很重要，神朝并没有针对此等现象做出限制。
让人没想到的是，部分人欣赏完蛮族的文化之后，竟然转过头贬低自身的文化，堪称数典忘祖。
套用魔主的话来说。
人族当真被他们中的勇敢者保护得极好。
好在风起读了许多书，知道蛮族对边关百姓犯下的恶行。
从某种意义上说，蛮族南下的恶果，甚至要超过魔族。
“多谢大长老提醒，我会小心的。”
大长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便回去了。”
语气并不算放心。
大长老转过身，缓缓向燕云走去。
风起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问道：“费爷爷，你和大长老相识多年，以你来看，大长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费管家说道：“我只是一介管家，哪里有资格评价大长老。”
风起有些头疼，“只是随便问问，费爷爷不必如此拘礼。”
费管家说道：“礼在心中，并非言语可拘。”
风起不再坚持。
比起身体上的桎梏，精神上的枷锁更为可怕。
可这两者都比不过时代的桎缚。
连费管家这等引辉上境亦不能免俗。
“那我们也走吧，按金龙镖队的脚力，最多两天，便能抵达狼窟，我们最好先过去看看。”
……
……
燕北已到秋季，江南却刚刚步入春天。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碧如蓝。
几只黄莺扑腾着翅膀越过江面，飞入一条崎岖幽深的山路。
顺着山路向里走去，会遇到一个三岔口。
左边的路，通往铸神谷。
右边的路，通往药谷。
此时，通往药谷的那条路上挤满了人。
最外层的，是穿着布衣的百姓。
往里面一层，是江南府的衙役们，似在阻挡百姓入内。
再往里一层，几个穿着各异的女娘跪成一片。
世间聆听最多祈祷的地方，一曰寺庙，二曰医馆。
平素也有许多人跪在药谷之外，或是为了亲人，或是为了爱人，或是为了恩人，本该不足为奇，自然也不会引起旁人围观。
既然如此，今日所跪之人，与往常又有何不同呢？
江南令看着最前方跪着的青衣美妇，目光中隐约透露着哀怨与佩服。
哀怨是因为美妇的身份，堂堂燕北王妃，竟然不顾脸面地跪在药谷之外，让自己这个小小的府令怎么做？
佩服是因为美妇的选择，当年药谷废除圣女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连江南的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若是云晚烟以私人之名拜访药谷，很可能连药谷都进不去。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连药谷圣女都学会了借势。
哦，要加上一个前字。
正在江南令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时，药谷内突然跑出一个小药童，奶声奶气地开口。
“药圣大人说了，今日不见客。”
云晚烟抬头看了小药童一眼，“晚烟此来只为求医，并非客人，这也不能见吗？”
药童挠了挠头，说道：“王妃稍等，我再去问问。”
说罢，她吭哧吭哧跑回谷里。
云晚烟看着药童的背影，柳眉轻蹙。
药童背上有一个药裹，其上刻了一株云溪草。
按照药谷的传统，负云溪草的药童，有机会入选下一任圣女。
问题是，传话这种事情，随便找个杂侍便能做，何须劳烦下任圣女？
没等她想明白，薛姓老妪突然压低声音说道：“王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这么跪下去恐怕会有损王府威名。”
云晚烟说道：“王府威名乃是由赫赫战功堆积而成，岂会因我一介妇人受到损害？”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再者，如果一定要在王府威名和扬儿性命之间择一而选的话，自然是扬儿的命更加重要。”
见云晚烟态度坚决，薛姓老妪也不再多语，默默跪于一旁。
半个时辰后，小药童又一路小跑着出来，上气不接下气，“谷主……说……风姓……和魔族……不治。”
云晚烟微微怔神。
师父厌恶魔族的事她是知道的，毕竟当年师祖便是死在了魔族第二次南下之战中。
没想到在师父心里，竟把风家和魔族放到了同一位置。
她忍不住苦笑，刚要说话，又发现没什么话可说。
上位者有一个好处。
你不方便说的话，总有人会说。
江南令站出来，义正言辞道：“药圣说的什么话？魔族穷凶极恶，两次南下都几乎给我人族造成了灭顶之灾！而燕北风家乃我人族擎天一柱，二者如何可以相提并论？”
药童一脸为难，“我只是传达谷主的话……”
江南令打断了她，说道：“我要面见药圣，可否通报？”
药童看着江南令，眼神越来越亮。
江南令被这个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不待他提问，便听到药童开心的声音。
“这点谷主刚刚说过了，江南令是客，今日药谷不见客！”
说罢，她微仰着头，神情微傲。
傲娇的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