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安
提到费管家，大长老的神情认真了许多。
“二公子，翠儿当真没有爬你的床吗？”
风扬笑着摆了摆手，“我一个痨病鬼，爬我的床有什么好的？”
大长老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皱了皱眉。
风扬知道这个老人在介意什么，宽慰道：“没事，你我并非直系，用不着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大长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风扬看出了大长老的愠怒，连忙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咱们虽非直系，胜似直系，我到时候一定嘱咐兄长，在我的葬礼上给你留一个最好的位置……”
大长老有些心累，想要发怒，又不知从何发起。
面前这个少年的确要死了。
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就不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平白给人希冀。
没有道理的宽慰，不如沉默来得实在。
“别说了，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风扬笑了笑，“那我说些你爱听的？”
大长老眼皮微抬，“《三国演义》更新了？”
风扬心想这老小子悟性还不错，现在就知道更新的意思了。
“有了些想法，说与你听听。”
大长老躺回躺椅上。
躺椅微摇。
“你说吧。”
一刻钟后，大长老皱着眉打断了他，“带着百姓一起逃难？这不扯淡？”
风扬撇了撇嘴，有些不屑。
这才哪到哪儿？
后面可还有白帝城呢！
“得民心者得天下，大长老不懂这个道理，只能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枭雄。”
大长老摇了摇头，“依二公子之见，曹袁之流，可算枭雄？”
风扬说道：“自然是。”
大长老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为什么曹袁不这么做呢？”
风扬反问道：“以大长老的身份，能共情普通百姓吗？”
大长老微怔，想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他可以俯瞰人间，动情之处也能赏些银钱，流点眼泪。
这是施舍，不是共情。
风扬摊开手，“这就是原因，仁义乃是利器，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使用的。”
大长老说道：“若被曹操追上，仁义可不能保他性命。”
风扬摇了摇头，“若是刘备当真弃民于野，那才是真的走上了绝路。”
大长老对此持不同看法，“文有诸葛，武有关张，只要扩军，便会有地盘，有地盘，何愁没有百姓？”
风扬说道：“难以心安啊。”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
“不论是正道还是邪教。”
“不论是大物还是蝼蚁。”
“人之行事，但求心安。心不安，则事难成。”
大长老觉得这句话有些道理，叹气道：“年至古稀，反被你教育了一通，惭愧。”
风扬心想这哪里是说教？
这分明是社会主义的光芒照到了你这个封建老梆子的头上！
他故作高深，没有说话。
大长老突然问道：“世子此行，二公子为何请我相阻？”
这是他一直没想通的问题。
真要阻止世子北上，只需要将此事告知三爷或城主即可，由他们出面，效果会好很多。
若不打算阻止世子北上，只需要假装自己不知此事即可，又何须多此一举？
风扬说道：“不是已经说过答案了吗？”
大长老生出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二公子的意思是，你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找我，只是为了帮世子求一个心安？”
“首先，我从六岁开始就天天跑藏经阁，如今我人之将死，过来怀念一下，算不得有什么风险。”
“其次，兄长天纵之资，放到任何话本里都是当之无愧的主角，让他心安是很重要的大事，不能用只来形容。”
“最后，不光是兄长想求心安，我也想。”
风扬看着风起写的兄弟二字，轻笑道:“若是我真的毫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我还是想拦一下。”
听完这席话，大长老沉声问道：“到了今天，莫非二公子还在试探？”
风扬微笑道：“大长老说笑了，我哪有什么好试探的？”
大长老眼敛微垂，说道：“问题的答案只有你知道，但我对你的忠告从来没有变过。”
“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不管是王妃南下，还是世子北上，他们的目的不是让自己心安，而是让你痊愈。”
“于情，他们是你的至爱亲朋。”
“于理，他们四处奔波，但为救你。”
“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真的怒了。
或许风扬的性命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他接受不了风扬对待感情的态度。
看出了大长老的怒意，风扬叹了口气，“相识以来，大长老待我甚厚，我也愿把大长老引为知己。”
他的声音带了些难过，“没想到在你心里，我竟是这般无情无义之人。”
不得不说，风扬或许不是大长老最亲近的人，但一定是最知道怎么拿捏大长老的人。
若是风起听到这句话，只会翻一个白眼。
可大长老确实吃这一套。
他的声音不由得减弱数分，“二公子口口声声为了世子，可若是当真为了世子，又如何会同意北上之事？”
风扬看着大长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这般愚钝，难怪会兄弟阋墙。”
大长老养尊处优几十年，哪怕是燕北王对他说话也得客客气气的，哪里听到过这种话。
“兔崽子！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还教训起老夫了？”
风扬撇了撇嘴，“燕云城内随便找个五六十岁的老叫花子，也能对我说这话。”
大长老气急，指着风扬的鼻子，说道：“我倒要听听，你到底有何高论！”
若是旁人在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惊掉下巴。
争吵而不动怒，是为亲昵。
哪怕是直系子侄，大长老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一面。
为何会对风扬如此？
“多的道理没什么可说的，我只一句话。”
“不管你的初心怎样，别给他人套上枷锁。”
“那会变成绑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