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陈年婚约
最终 ，是窦川出面，帮孟夏月联系到了人。
夜晚，码头边的冷风吹起孟瑰然身上的斗篷。她的脸蒙在了影影绰绰的江边的雾气中，不甚清晰。
船已经远了，变成了夜色中一个很小很小的点。
窦川站在孟瑰然的身旁：“放心吧，在那边已经找了住处安顿她。等你姐姐下了船，自然会有人来接的。”
孟瑰然侧头看向了窦川：“这一次，多谢你了。”
窦川吐出一口烟，在夜风中似笑非笑：“谢我做什么。帮你是我心甘情愿，喜欢你也是我心甘情愿，和你没关系。”
孟瑰然回到家，在进家门之前就脱下斗篷，卷成小小的一团，塞进随身的手提包里。
宅子里的灯火还没有熄。
她从门边路过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三个哥哥正在商议着事情。
“人怎么会就这么没了？她一个女人，身无分文的，又能到哪里去？”大哥一只手拍着桌子，忿忿道，“十几个老爷们竟然还找不到一个小女人！任凭她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大哥，她绝对不可能以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逃走！肯定是有人暗中帮她！”
“三弟，你说这话的意思，难道是——”
“是孟瑰然，当然是孟瑰然！在这个家里，除了孟瑰然还有谁有可能帮她逃跑？你想想，孟夏月的朋友都在津城，她在草城根本没有几个人相熟，又有谁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她？！”
“你是说，小妹竟然……”
“大哥，这件事你一定要管管啊！还差几天就要拜堂了，小妹却把人给放走了，现在我们上哪儿变出一个大活人去成亲？！你让我们怎么给人交代？！”
“就是啊，大哥！这件事本来事关我们的前程！若是孟夏月嫁过去了，往后我们的路会好走许多！可现在倒好，不光亲家做不成了，我们还要因此跟人结下芥蒂！要是男方那边在心里记恨我们，给我们暗中穿小鞋——”
二哥三哥越说越是愤慨，就好像孟瑰然断了他们财路。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就算是亲妹也不可以被饶恕！
“大哥，你现在就把孟瑰然叫过来，我们跟她当面对峙，看她肯不肯承认这件事！”
“胡闹！”大哥一拍板，“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想把孟瑰然拉出来，家法处置，送上老虎凳？！”
大哥：“孟瑰然毕竟是窦会长没有过门的媳妇儿，我们若真的家法处置了，你以为窦会长能不闻不问？！”
这话一出，二哥和三哥就不再做声了。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只剩下烛火摇曳了一下。
孟瑰然没有再听后面的内容。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她并没有指望自己的事情被瞒住。
退一步来说，即使她为自己推脱得再周全，找出证据为自己辩解，这三个哥哥依然还是觉得她最有嫌疑。
根本不需要板上钉钉的证据，只需要他们“心里觉得”。
对这些男人而言，承认自己看管不住一个女人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但若是背后有其他人推波助澜，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
他们肯定会为所有过错找一个能背锅的人。而且，通常是女人。
孟瑰然安静地洗了脸，躺床上睡觉。
在睡之前，她还有条不紊地收拾了书卷，准备好了明日书画展的演讲说辞。
今日发生的一切，并未影响到她的状态分毫。
她从小在这个家里长大，她知道唯有强者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这些哥哥之所以不敢动她，也不敢像对待孟夏月那样对她——
是因为她把自己手里的每一张牌面都发挥到了极致。
她拥有的筹码本不多，甚至少得可怜。
但她仍凭着这些，为自己找到了倚仗。
对待孟夏月，哥哥们肆意教训、打骂，把她囚禁在屋子里不允许她见人，限制她的所有活动。兄长们拥有的男性特权，让他们天生知道该如何掌控家里的姐妹。
但孟瑰然不同。她抢在兄长们为她决定终身大事之前，就找到了公证人，在公证人面前出示了家中压箱底的一份陈年婚约。
婚约的纸面都泛着黄。公证人拿着放大镜才一笔一划地看清楚：哦，原来孟家和窦家订过娃娃亲。
这个娃娃亲是孟瑰然的爷爷那辈订下的。
订下这个婚约的时候，窦家长孙窦正德已经是个幼童了，但孟家的孙女还没有出生。于是纸面上约定：待孟家生下孙女之后，就许给窦家的长孙子，两家结为亲家，其他条件一律不看，也不计较贫富贵贱，只要两个娃娃的生辰八字合得拢、互不相冲即可。
而孟家的两个孙女中，孟夏月的生肖与窦正德是相冲的，只剩下了小孙女孟瑰然，八字与窦正德恰好极其相配。
连孟家的几个哥哥也不知道，家里竟然还订了这种陈年的娃娃亲。他们去问了父亲，父亲也知晓得模棱两可，语焉不详；他们又去试探窦正德的意思，而窦正德也是第一次听说这门婚事。
窦正德起初还想去问问家中长辈。可他又该去哪里问呢？
毕竟窦家连上一辈的父母都过世了，只剩下窦正德和窦川两个兄弟在支撑家业，更何谈上上辈的事呢？
窦正德总不能请一个神婆过来，在家里跳大神、烧纸钱，把自己的爷爷还魂回来，问清楚这回事吧？
直到见到了孟瑰然本人，窦正德就不再犹豫了，爽快答应了这门亲事。
因为见到孟瑰然本人之后，窦正德才发现，他与这个姑娘并不是第一次相见。
他曾经热衷于参加一些文学沙龙，只为结识一些留学回来的知识分子。沙龙上，这些抱有爱国志向的年轻人大谈特谈时代的新思潮，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而他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一个姑娘身上。
是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年轻姑娘，虽不言不语，温和安静，可举手投足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连抬手把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的动作，都在牵动窦正德的心。
那次文学沙龙结束之后，他再也没能见过这位姑娘。窦正德不死心，之后他又跑了几次诗歌会。
诗倒是听了好几百首，可那姑娘的影儿却没有见到。
直到这一次赴约前来，商量这份陈年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