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屋里的丑态
船舱外透出一缕幽光,在黑暗中打亮窦川的一点侧颊。
陆华清抿着唇,没应下来是好还是不好,窦川却率先开了口。
“你不是喜欢孟瑰然么?”
“我可以撮合你们。”
陆华清一愣,第一反应是窦川是不是疯了,竟然说出这种胡话来——
可窦川的神色却很是认真:“你帮我,我就放手,我成全你们两个。”
黑暗中,两个人各自静止了几秒。
几秒后,陆华清没什么表情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军帽。
他扣低帽檐,遮掩住了自己脸上的半边血。
然后,擦过窦川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窦川的脊背靠在舱板上。
每一节脊柱都似乎承受了舱板的冰冷。
片刻后,他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喧哗声。
“让一让,让一让!军方搜匪徒了,都让一让!!”
“都让一让,把门打开!闲杂无关人等都出去,别在此处逗留!要不然把你们当成了匪类的同伙,到时候可说不清楚!!”
几个小警察用警棍挨门挨户地敲打客舱的门板,顺便把走廊上的人都清理出去。
谁也不敢惹这些人,屋子里那些男男女女们都缩着脑袋,很有眼力劲儿地挤出了客舱。
敲到第六扇门的时候,里面的人没开。
小警察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里面是谁啊?赶紧把门打开!是不是窝藏嫌犯啊?!”
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匆匆跑过来:“两位警长先生,这个房间里的人……咳咳,是咱们的窦会长。窦会长喝多了酒,许是睡了,咱们就不必打扰了吧?毕竟在这个草城,谁不知道咱们鼎鼎有名的窦会长呢!像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根本不可能窝藏嫌犯,是不是?”
那两个小警察有些动摇了。如果是窦会长在里面,那确实有些……
“继续搜查。”
陆华清从最末尾走了过来,对经理冷淡道:“抱歉,我们在执行公务。”
说着,陆华清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小警察得了指令,立刻就要踹门。
“等一下!陆军官!”经理开口,“你搜查其他人我能理解,你搜查窦先生就大可不必了吧!这场宴会是窦先生一手操办的,游轮也是窦先生包下的,窦先生比谁都希望这场宴会安全结束!再说,以窦先生的身份地位,他怎么可能在自己包的游轮上窝藏嫌疑犯?!”
陆华清态度冷硬:“是与不是我不清楚,我不过例行公事。”
“陆军官!”那经理也立刻就冷下了一张脸,“这样就没必要了吧!你也是这场宴会的邀请嘉宾,平日与窦先生的关系也是不错,不必这么不近人情吧!要是窦会长责怪起来——”
“如果他责怪起来,陆某一力承担罪责。”陆华清冷淡地打断,语气不容任何的质疑。
下一刻,门就被一脚踹开。
陆华清挤开人群,第一个上前。
窦川也立刻从幽深的暗处现身,急匆匆地就冲进了屋。
冲进了屋后,首先呛入鼻腔的就是一股味道。
该怎么形容这股味道呢?
这是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味,一种很重的、带着强烈欲感的麝香气息……
任何男人,只要一踏进这个屋子里,就会立刻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以及正在发生什么。
窦川脸色一变,视线立刻在床上搜寻。
但出乎他和陆华清的意料,这张大床上……竟然只有窦正德一个人。
窦正德的身体隐在起伏的被窝轮廓之中,偶尔发出沉闷的粗重的声响来。
他的圆框厚底眼镜已经摘下来了,放在床头柜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带着一点红,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红晕。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则隐在了被子的底下,在窦川和陆华清视角看不见的幽黑区域里。
但根本不需要看得看清楚。
同样是男人,他们太过于了解了。窦正德的手正在起伏活动着的频率,以及此刻他呼吸的声调……
还有整个屋子里充盈着鼻腔的那种味道。
让窦川想起了自己深夜屋檐上的那只野猫,每到夜色浓重的时候,那猫就发了情似的开始叫声,一声喵接着一声喵,哀怨,绵长,透着说不清的缱绻。
他的这位严父哥哥,向来是以圣人的面孔出场。
他是教科书案上一丝不苟的字句,是端正的竹,淡泊的菊,是“散为青松栽”里的青松,是“谦谦君子德,磬折欲何求”里的君子 。
这还是窦川第一次,看到自己哥哥的这副模样。
堕落的圣人,虚伪的君子。
他的这位严父哥哥,终究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庸俗的凡人。
“呀呀,这、这……出去!大家都赶紧出去!”
经理赶紧转身,张开双臂,把后面要挤进来的其他人给拦了出去。
窦会长这么不雅观的样子,怎么能随随便便被外人给看到呢!
包括经理自己也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一眼,回头要被窦会长给责罚!!
可前面的窦川和陆华清依然还站在原地。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窦正德的丑态。
喝了太多混合药物的酒,窦正德根本察觉不到外面有人进来。亦或者是察觉到了,但是也根本无暇再顾及了。满屋子都是他的呼吸声,他沉浸其中,眷恋难舍,脑子里正浮现着什么样的画面恐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但对于窦川而言,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却是——
既然屋子里没有孟瑰然,那么孟瑰然到底去哪儿了?
她的那件旗袍披肩明明散落在包间外面的走廊上,可是她人,此刻又会在哪儿呢?
正这时,背后传来了柔柔一道声音。
“各位,都挤在这里做什么呢?”
听到声音,窦川和陆华清立刻回头。
孟瑰然就这么站在包间门口。
依然是一件大红色的旗袍,旗袍上的花朵大簇大簇地绽放着,在她清纯柔弱又水涟涟的五官之上,增添出了一丝隐得很深的风情媚骨。
孟瑰然站在那儿,手中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醒酒汤。
“窦会长喝得太多了,有些醉了,嘱咐我去厨房里给他熬一碗醒酒汤。”孟瑰然不疾不徐地开口,“怎么,我就去了这么一会会的功夫,这儿竟闹翻了天?”
她说话的语调很平缓,不带半点急躁,像是一股清泉水,立刻让闹哄哄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