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守所3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这一夜，是我人生之中第一次和这么多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是我第一次睡在不关灯的大房间里，是我第一次身边躺着这么多的“犯罪嫌疑人”，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应该怎么睡觉了。
夜里的看守所十分寂静，旁边的人已经开始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我躺在床上，左边看看，睡着了，右边看看，睡着了，就我一个人还在翻来覆去的，夜不能寐。
值班的小伙子过来对我笑笑，示意我快睡觉了，他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因为里面没有日历和手机，每天所有的时间都只能靠墙上那个挂钟看，我看了一眼，已经夜里十一点多的，平时这个时候我要么还在玩手机赌博，要么还在某个地方花天酒地，现在在这个地方，躺在这样的床上，心里百感交集，难道人生就这样了吗？我的自由，没有了，外面的世界，没有了，心中很不是滋味，我翻来翻去的，强迫自己赶紧睡觉，我想抽烟，想看手机，一个人刚进去，那感觉就像是硬生生的和整个世界，自己曾经熟悉的世界剥离开，硬生生的抽离，从此以后，外面世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了，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只能收到一些消息而已，并不能做出任何事情。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一直不停地醒来，一是因为号室里面的灯没有关，我不习惯开着灯睡觉，二是因为这里面的人，大家都是犯了各种事情来到这里的，我很担心明天起床后该怎么相处，该怎么和他们交流，三是因为值班的人一直在走来走去的，我根本无法习惯这样的睡觉习惯，看到旁边的人都睡得很安稳，心里想着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二天我还在迷迷糊糊的状态，没睁眼，就听到整个号室已经热闹起来了，有讲话的，唱歌的，大声吼叫伸懒腰的，各种声音都有，我睁开眼睛一看，大部分已经起床了，在穿衣服准备洗漱，我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我看到他们把所有的被褥叠好堆到最里面靠墙的位置，我也学着他们把被褥叠好，抱过去放好，之后下床，准备洗漱。
我走出睡觉的房间，出来是卫生间，在往外就是昨晚那个小院子了，大家都蹲在小水井旁边洗漱，有人在刷牙有人在洗脸，每个人前面都摆了一盆水，冷水。我不知道该怎么样洗漱，因为我昨晚只有一个短牙刷，手指可以伸进去那种，此生第一次用这样的牙刷。关键的是，我没有牙膏，这时是早上8点，我看清了昨晚没看清的人，有年轻的小弟弟，有年长的大叔，各种人都有，大家都在紧张的洗漱，还有人在打扫卫生，扫地收拾地上的东西，有一个小弟弟抬起昨夜放在墙角的马桶，走出号室到卫生间去倒马桶，我看到他憋着气，脸上漏出很难受的表情，肯定是马桶很臭，毕竟已经摆了一夜，里面是二十个男人的一夜结果。
整个号室一片热火朝天。
我问了一下旁边一个比较面善的哥们，我没有牙膏咋办？他说他也没有，他也是昨天下午刚来的，我才明白，这个号室叫做过渡室，新人来到必须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学一点基础的规矩，熟悉适应这个环境，然后才会去到普通号室。
我又说我没有漱口杯咋办？毛巾脸盆也没有，这时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告诉我，没有就先暂时不要用了，等到家里人打钱进来了，你再买了用，这几天先凑活一下，没办法，坐牢嘛，哪有那么多讲究对吧？
我一想也是，然后他叫我去号室门口的储物架上拿一个塑料饭盒先接水漱口，我拿起一个饭盒，往小水井走去，小水井上方的水管已经在早上管教打开中门的时候打开了，水哗哗的往下流，有一个小伙子专门守在水井旁边，看着水要满了就打出来放到两三个干净的大水桶里面，我后面才知道，水只开一会，接下来一整天的上厕所的水和洗碗的水都需要早上打好存够，而且大家都很节约用水，洗完脸和碗后的水没有直接倒掉，而是倒往卫生间里面的水桶里面，留着冲厕所。这样的生活，在今天的人是无法体会的。
我凑过去准备用饭盒接点水，刚伸手，就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搞什么？水是这样接的吗？谁告诉你可以这样接水的？这个水要保持干净，不是你想怎么接就怎么接的，记住了啊，这里面干任何事情都是有规矩的，来了就要学规矩。”我听到这一连串话突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了，想不到连洗漱都不会了，他看我不说话站在那里不动，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干净水桶，对我说，“去，那里面打，我们谁都不允许直接过来接水，万一你的饭盒不干净，这一整缸井水就废了，还要拿来洗碗的，今天两顿饭都要拿这个水洗碗的，懂吗？”
“懂了，懂了，不好意思啊。”我赶紧答道。
我走到干净水桶旁边，打起一点水倒进我的饭盒里，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哎，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过这样的日子，自己这一生比别人差很多吗？怎么就成这样了？边委屈边学着他们围着水井旁边那个地漏通道蹲下开始刷牙，没有牙膏，超级短的牙刷，用食指插进去增长然后开始刷牙，干刷，我边刷心里边难受，却没有办法和任何人说，只能自己边刷边把苦水往肚里咽，我真想家，真想回去，老天爷，要是能够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一定一定不会赌了，一定一定不会做这样不负责任的事情了！
“刷牙”完毕，我把牙刷冲洗干净，接着左手拿着饭盒，往右手倒水，接了一点我就拿来擦擦脸擦擦眼睛，让自己简单的“洗漱”完毕，看守所第一天早上的生活就开始了。
大家全部洗漱完毕了之后，有人拿了一些塑料小圆凳出来放到院子里，摆成两排，让我们全部坐下，我跟着他们坐下之后，有一个管理员一样的同改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规定，是看守所的管理规定，他递给我们之后说“赶紧熟练背诵啊，管教要来抽查你们的。”
其他人拿了之后开始大声的朗读起来，“一、入所时获得健康体检，患病获得及时治疗”我看着他们在背诵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因为我们都是新来的，号室里面还有老在的，老在的三个人脚上都戴着脚镣，他们把脚镣和脚脖接触的地方用布条包起来，这样就免得磨得脚脖破皮生痛。他们三个人在原地跑步锻炼身体，我问我对面的几个小伙子，他们怎么会戴着脚镣，是咋回事？
“前几天来了一个不听话的人，他们打了那个人一顿，那个人被调到其他号室去了，他们三个因为不遵守规定私自打架，被带脚镣惩罚。”这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原来看守所真的会打架的，原来不听话是要被收拾的，原来，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地下秩序”的。
我接着问道“那个人为什么不听话？”
“因为叫他倒马桶他不肯倒，说什么自己这辈子都没倒过马桶，连自己爸妈都没给倒过，现在凭什么给你们大家倒马桶？你看看他说的什么屁话，都tm来当劳改犯了还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现在知道自己的爸妈了，犯法的时候想什么去了，其实他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他就是不想干活，想与众不同。”小伙子面带笑容轻描淡写的和我说。
“那，打的严重吗？”我问道。
“不严重，就嘴角见了点红，然后眼角肿了，几天就好了。小事儿。”小伙子貌似很习惯这些事情。
“马桶，是不是每个人都要倒？”我接着问道。
“对啊，我们所有人都倒过的，包括他们三个”他说着指了指三个戴着脚镣还在跑步的人。
接着小伙子给我讲解“来到这里了，就不要再想着自己的过去了，管你过去是个什么人物。该干活干活，该学习学习，没什么事谁也不会刁难谁，你说对吧？对了，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啊？”他突然转了话题。
“哦，我是因为在赌博的时候动了不该动的钱，还刷了一些人的卡，可能涉及诈骗了吧。”我说道。
“那你是高智商犯罪啊，在这里只要把事情做好了没有人会为难谁的，就怕那种自命清高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或者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人，自然会有人会去收拾他的，你好好做事就行了。”小伙子是不是看出了我的忐忑，所以这样对我说道。
“嗯嗯，谢谢你。你是因为什么事来到这里的啊？”我问道。
“我啊？喝了酒，骑摩托，还打了架，几个事情堆在一起，真tm的操蛋。”他说着准备吐一口痰，那口痰到了他的嘴边他看了一眼在跑步的管理员，没吐在地上，跑到卫生间去了。
我心里想着，人生真是奇怪，每个人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好好改正自己，可以好好的过日子，却都不珍惜，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等到无法回头了，才突然想起自己应该怎么样做人，而且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无奈。叹！
接着他教我道“这里面干活有三种，第一是倒马桶，第二是扫地擦地，每天的地都要扫干净然后用湿水抹布擦一遍才算合格，第三种就是洗碗了，大家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从第一干到第三，比如你现在在倒马桶，如果有新人进来，你马上可以不倒了，去扫地，如果又有新人来，你就去洗碗，你后面那个人又来扫地，等到又来一个新人，你的工作就结束了，你后面的新人依次往上升级，你结束后就可以像我们一样，每天闲着背背规定，聊聊天，哈哈哈。”他边说边笑，我看到他的笑容和他的年龄明显的不符，看来是一个在社会大熔炉摸爬了几年的人了。
“那今天怎么没叫我倒马桶？”我问道。
“你急啥，昨天刚好在你前面来了一个，已经安排他了，你明天早上再倒。”小伙子把手抱起，起身用脚把塑胶小凳往后踢到靠墙的地方，懒懒的坐下，靠在墙上我和聊天。
“哦哦，知道了，谢谢啊。”
我继续低头看规定，看了一遍听到旁边人都在聊天，有些我也听不懂，但是他们对我的过往很有兴趣，不停地问我怎么玩的？这个东西会不会骗人？有没有赢过钱之类的话题，我笑了笑和他们聊着，心里却无奈又心酸，我要是不赌，怎么会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与这些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的人聊天。我听到他们有因为打架来的，偷东西来的，睡了不该睡的女人来的，还有因为我们云南的那种特色产品进来的（这种人一般都判的很重），五花八门，每个人脸上都一副苦中作乐的表情，每个人都很难熬，但是每个人又都没办法，只能让自己强迫下来，按下自己躁动的心，强逼自己好好待着。
突然我听到有人开外面的门，就是昨晚我进来的那道门，先是钥匙响起来，然后铁锁开启的声音，跑步的人停止了，坐得歪来倒去的其他人也赶紧做好了，“哗啦啦”一声，铁门打开了，进来了三个管教。
“起立！”其中一个管室的人大声喊道。
我看到所有人站起来整齐的站成两排，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水井上面的水管在不停地发出水滴声。
我也赶紧跟着站过去，我不停地看管教，主要是因为好奇，我旁边的一个哥们拉拉我，叫我不要乱看，赶紧低头，我听完就低头了。
“管教好！”管室的人再次大声喊道。
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大喊一声“管教好！”那声音像是从肚子深处喊出来的，每个人都喊的很认真很用力很大声！你绝对无法想象到这些的人在社会上是什么样的，现在却无比的乖巧，无比的听话。
哲人说过，人的求生欲是无穷的，不管在任何环境下，都有人能够表现出超强的求生欲来。
三名管教看了我们一会，然后进到里面睡觉的号室逛了一圈，出来后其中一个管教说道“所有人把衣服拉起来。”
我身边的人纷纷拉起衣服，我也跟着他们拉起衣服，虽然不清楚是干什么，但是跟着做总没错吧。
“转身！”管教继续命令道。
所有人都转了过去，管教走过来看了看，和管理号室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就出门了。
管教出门了以后，管室的说“解散！”
大家突然一下子哄散开了，该干嘛干嘛，该跑步的跑步，该聊天的聊天，该背书的背书，院子又恢复了菜市场一般的热闹，我也继续和我身边的人聊起天来。
昨晚给我内裤那个小哥过来了，我看着他戴着一副眼镜，整个人很面善，可是再看到他脖子上的蝎子纹身，就知道人家是社会人，和我不是一样。
他坐到我身边，和我笑笑算是打招呼。
“你在哪里赌钱？”他笑着问道。
“网上。”我答道。
“我艹，这也能，澳门和缅甸去过没？”他边聊天边皱着眉头，仿佛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和这里的人。
“哎，都怪自己傻啊，不停地陷进去。您是因为啥事儿？昨天您说您是从戒毒所刚刚来的。”我怕他又问我赌博的事情，我真的很不想提了，所以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啊，我也赌，你知道b市里的xx饭店吗？”他边问边用牙齿咬了咬下唇，然后做出吐东西的动作，就像男人抽烟之后吐出一些些烟丝那种感觉，皱着眉头看着墙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墙上是不知道谁写的“xx到此一游”墙的上方是b市的蓝天白云，但是我们整个院子的顶部都被钢筋栅栏给封起来了，听说是为了防止两个隔壁的号室互相扔东西。
他说的饭店我经常路过，偶尔去吃过一顿饭，很气派的四层楼。
“知道的，知道的。”我答道。
“那里曾经是我的！可惜我是个败家子，我去缅北，赌场，你懂的，把家产家业都败光了，现在饭店是别人的，老婆已经跑了，我这些年恐怕输了八九百万，自己还沾染上毒这个东西，这不，走投无路了，朋友让我帮忙带一点东西，我就来到这里了。”他和我说话期间从没看过我，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那些字迹。
我的心里一下子感受到强烈的震撼，这是我第一次为自己感到庆幸，庆幸什么？庆幸我在最走投无路的时候没有去选择走一条这样的绝路，庆幸自己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是我没有做这么严重的事情，从小在云南长大，我深深的知道他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哎，老哥，昨晚谢谢您的内裤了，这个感情我会记一辈子，只是，哎，我也不好过，现在家庭被我害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也没法联系，我心里难受得不得了。”我和他继续聊着。
“没事的，别着急，你这样的事情，顶天10年了，我可能要15年，等我出去的时候，孩子不知道还认不认我，我还有一屁股烂账，哎不想了，聊点别的吧。记住，再苦再难，不要去沾染毒，赌，出去后，戒了吧，要不人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他和我说的很真诚，令我很感动。
今天的我已经回归社会，开始写我的回忆录了，可他还在里面，也不知道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们后面在监狱的时候又遇到了，我们一直相处愉快，当然，这是后话了。
接下来我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突然号室门上的小窗户开了，来了一个人，喊了一声，吃早点！
原来是早餐到了，开始吃早餐了，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吃早点，不知道吃些什么，吃完又干什么？我的家人现在怎么样？我该怎么样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办案单位怎么还不来找我？
敬请期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