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节前节后
三娘子怀疑自己被南宫榭宠的越来越懒,一晚上都没听到晋哥的哭声。
昨晚南宫榭站在床上,双臂托着她时,晋哥被声音吵到了,哭闹了好一阵、哭累了自己又睡过去了。
后来她也累了睡了,而且睡得无比踏实,直到早上被饭菜香气唤醒。
小孩子哭闹是化食,侯府老夫人见到孩子哭闹这么说,南宫榭也是这么说。
三娘子还是觉得昨晚太过于胡闹,对不住晋哥,打算早点起床好好陪着晋哥。
结果睁开眼,晋哥踢腿蹬脚、一脸嘲笑的看着他。
她遮掩的打个哈欠,闻到了面食的香气,嗯又是香气四溢的一天。
“这面汤有名字吗?”在第二次吃上南宫榭的面汤后,三娘子确定成亲那天的那碗面好吃,不是因为饿久了,是手艺在行。
“无有!是娘亲经常做给兄长和我吃,便学会了。”话的尾音有流淌的情绪,三娘子便没再问。
二堂叔说过,南宫榭的父亲和兄长都是商人长年在外经商,他也不例外。
三年前他娘亲生病,找了好多商队,都联络不到他。等南宫榭回来时,老人家就剩一口气。
二堂叔说就是那口心气强撑着,见到儿子第二天便没了。
读过的话本子多,由不得三娘子想起一句:商人重利轻别离,她自己没来由的鼻子发酸。
穿戴整齐,南宫榭又要出门,特意声明是去看能不能约到人,过了年关,寅月十五走一趟上京府、捞点银子。
禹州城是大雍国北境重镇,出东城门百里有条河叫禹江,便是大雍国与北燕国的界限。
北燕国的京都上京府,距离禹州城跑马两日便到,经商的骡队可就慢了,到了那边还要商洽、贩卖货物,没有半月、二旬日回不来。
何况大雍国的制令是每年腊月二十就封闭了互贸集市,再过五日封闭东城门和北城门,这两个都是往来上京客商必经之处。
等到寅月十五又一年,才能再次开启这两个城门。
这时节互贸集市上货物匮乏,谁能最先赶去赶回,谁家货物的利润最大。
南宫榭自然懂这些,三娘子虽不经商,一想自然就明白。
只是怕郎君再外面胡买乱购,叮嘱再三家里不缺东西,不许再乱花银子,那人悠闲的候在门边等她说完,似乎很受用这样的叮嘱。
禹州城有两座衙门,知府衙门和县府衙门,管着城里老少爷们娘们的衣食住行。护城、治安、巡街都交给驻扎在城里的禹北王统辖。
禹北王世袭统辖禹州城外驻扎的五万禹州军,护城、治安、巡街是安顺帝重托给禹北王的。
十几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战乱,禹州城深陷北燕军围城,六层民众饿死。
起因就是知府和县府没有认真巡街查人,北燕军的先锋斥候百多人混入禹州城生活了一年,摸透了城防布置、巡防时间节点,然后理应外和,打了禹州城措手不及。
关键时刻老禹北王,带着五百轻骑连夜突围,直捣北燕国上京府,捉了当时的北燕王长子、现在的北燕王萧远道作为人质,北燕军才撤出犹如焦土的禹州城。
在返回途中,老禹北王为了保护人质萧远道,被北燕军斥候刺杀伤重身亡。
萧远道在大雍国做了一年质子,北燕王病重,萧远道说服大雍国皇帝助力他二万兵马,杀回北燕国,杀了二皇子,自己登上北燕王宝座。
当年就是二皇子指使斥候暗杀他、却误杀了老禹北王。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两国之间的边防开始松散;第二年又在禹州城开设了两国互贸集市。
萧远道为了表示诚意,还把他的小儿子萧澈送到大雍国京城做人质。
十年来禹州城凭着互贸集市和新禹北王姜哲的兢兢业业,人口增长了十番,城里往来商贾、住店贩货络绎不绝;乡村阡陌纵横、屋舍俨然。
南宫榭出了家门,一路快行到了禹州城最大的花楼藏玉楼。龟奴老丸子撅着屁股笑颠颠的迎上来。
都是熟客,南宫榭把手里备好的十文钱丢给老丸子,那厮扯着难听的喉咙,高唱:
“南宫大爷,赏。”
惹得门厅口接客的小丫头和要走、没走、刚来的郎君官人纷纷给南宫榭献上注目礼。
“春娇姑娘、南宫郎君来了。”老丸子第二句喊出来一位千娇百媚的姑娘,她就是藏玉楼第一头牌春娇。
羡慕、嫉妒、窝恨、还有探询,十几道复杂的眼神圈住了款款迎出房门的冰美人。
春娇的官宦获罪身世加上她出水芙蓉般的气质,对谁都不上心,冷脸冷眼。
但她越是这样越是招人怜爱,每日要和她约会的郎君官人排队候着。
众人皆不明白她为何对南宫榭这么粗鲁的商贾之人如此深情。
海棠紫的齐胸襦裙、大红洒金的半袖、外罩着明艳艳的桃蕊披帛,隔着十步远,熏香飘出二十步外。
“郎君大安!郎君多日不来,小女子这闺房内外写满了相思呢。”春娇手里的团扇拍着南宫榭厚实的胸膛,抿着嘴角笑的春意盎然。
楼上楼下见过冷面春娇的多,这么会调情的春娇招惹来更多嫉恨的眼神。
南宫榭把这些眼神尽收眼底,从里面摘出不安全的,记下位置。
春娇只觉得蛮腰一紧,一只大手把画着落梅妆的嫩脸按到胸前,附在鬓角耳语,一脸的坏笑。
“一楼申时方位那个……”
“无妨,昨儿就查过了。你先进房,我也有东西给你。”
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摸来摸去的进了二楼写着“满庭娇”的套间。
龟奴老丸子站在门口等候里面传话侍候酒席。
关上房门,春娇松开手径直坐到桌边,南宫榭扯下雪氅挂在门后木制衣架上,
南宫榭:“刚才那人务必再查一次。”
春娇:“你疑心何事?”
“前日进我院里一个贼人,和楼下人头巾一样。”
“人呢?”
“昨晚处理掉了
“北燕人都是这种头巾。”
“不同,这二人头巾正中有字,昨夜那人是‘游’字。”
“是姓氏?”
“不好说。”
春娇:“莫非和那六个北燕人一伙的。”
南宫榭:“六个,哪天来的?”
春娇:“关闭互贸市集的前一天。”
“有离城的迹象吗?”
“暂时没有。都住在王胡子家客栈,白天就来这里胡混。”
“你和老丸子接触一下,看看封城之前他们走不走?”
“接触一下,说的轻巧,那几个人鬼的很,交谈都用北燕语……倘若不走呢?”
春娇背倚床柱,低头摆弄腰间的荷包,声音略带着不甘。
“另外安排人阻拦,至少不能让他们四处闲逛,马上进寅月、知府县府留守人员极少。”
“这是王爷给你的信和银票。”春娇从梳妆匣的夹层取出信笺和一张银票,
“听说,成婚前你从巧姐绣庄定制了十套女人成衣,前儿又去买了多件女人里衣。”
“无关的事不要探听。”
展开信笺、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南宫榭一目十行扫过,凑到烛火头儿燃着。
再看银票,是张一千两的,南宫榭扯扯嘴角,想起小娘子再三叮嘱不许乱花银子的模样,眉眼间溢满温柔。
看得一旁的春娇心火腾腾,无奈何只能嘲笑:
“想必你家娘子不知你的事,倘若她知道自己每日奢靡的银钱是她夫君拿命换来的,会做何想?”
“他夫君以此为傲。”
“……”。
南宫榭:“把这个让老丸子今晚送去王府,不用等回信。”
春娇接过巴掌大的黄纸,瞄了一眼上面的字,
“你要面见王爷?有事怕我知道,非要面见。”
“你今儿如此话多,规矩呢?”
从进到屋里,南宫榭一如旧日并不与她对坐,此刻面色沉郁的瞧着她,眼神深邃,一抹幽寒;从东窗缝隙切进一道光线,映在他身上,肩平背直、磊落光正。
最近一年,春娇很少正面看南宫榭,怕一时不慎对上他的狐狸眼,魂就那么轻飘飘的飞走了。
自她和南宫榭配合的这三年来,从最初的陌生、到熟稔、到动情、到认真、到被拒、到现在她忘不掉、提不起。
有过恨、有过烦、有过厌,但只要见到这个男人,她心如梦幻人如露情如电。
可是南宫榭一如既往的心如磐石、进退之间分寸恰当。
“王爷那有了消息,还让老丸子在云家食店门外挂绳应你。”
“嗯,没别的事我回了。”
南宫榭去拿衣架上的雪氅,春娇苦笑道,
“怎的,娶了娘子连茶酒都不喝,这么急。”
每次来,为了做到不惹人猜度,南宫榭至少会叫上一桌酒菜,在一个时辰左右离开。
今儿进来还没有半刻中,这么急着走,是有点惹眼。可是……
想到三娘子眯着眼吃着里正婶子送来的枣仁粟米糕,那满足的上弯的嘴角,南宫榭仿佛听见了荷包里银子的呐喊声。
“南宫,你还没细说你是怎么遇见你家娘子的,她如何救的你和晋哥?”
上次南宫榭在禹北王跟前说了一嘴无巧不成书,被老丸子拿来与春娇下酒,嘲笑他猴急娶妻,生怕自己中意的娘子被别人娶家去。
那几天春娇心里跟沉了船一样,坠坠的难受;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找出能让自己不难过的理由。
南宫榭在禹北王和这些配合的人里,尤其是春娇这儿,向来不是话多的一个。
冷面冷言,除了那双狐狸眼带着生气,简直堪比冻僵的死侍,和平日里众人面前能说会道的商贾人设天壤之别。
“有时间让我家娘子自己说与你听。”南宫榭穿上雪氅就要开门,春娇怒吼吼的嚷了一句:
“半盏茶就出房门,会被人笑话你是个软蛋蜡枪头。”
南宫榭抬起的手停在门上,稍倾回身眯着狐狸眼丢给春娇三个字,“勿怪我”开门出去。
走在二楼走廊上,南宫榭大声呵斥送他的老丸子,
“小娘子今儿月事你们都不清楚吗?还骗了老子上楼,若触翻老子的霉运,下回来剥了你的皮下酒。”
房里的春娇听见楼上楼下的哄笑,气得咬牙切齿,暗骂南宫榭的无赖。
骂了几句反倒笑了,好借口,自己正想清净几天。
这南宫榭不上套是惹人恨,处处关照自己也是一份难得的情谊,一般人也做不来如此周全。
大步流星的走在正街上,南宫榭奔着禹州城名头最亮的果子铺去了,米米糕饼铺里不仅有好吃的五香糕、还有香酥酥的咸味圈、辣味十足的油浸糯米条,这些娘子一准爱吃。
街对面一个人,一脸慌张的看着从藏玉楼正门出来的南宫榭,嘴巴张成了咸味圈。
以往南宫榭都是装作醉酒从藏玉楼侧门叫辆马车躲进去,今儿一急忘了走侧门,走的是正门还没遮没护的。
他哪里知道,这事就这么巧,被进城采买年货的刘大柱,撞个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