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面人5
念瑜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旧城区路灯稀疏，而念瑜的房子又恰好在十分里面的位置，夏天晚上八点以后就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摸索着拿出钥匙，打开了锁。
念瑜推门进入屋内，凭着记忆打开了电灯开关。
客厅空无一人，念明阅早已睡下。
楼层不高，清冷的月光被房屋阻挡后依然倔强地撒在了屋内，带来了微弱的照明。
念瑜换了鞋，走到厨房，打开柜子，随便扒拉了一些吃的东西，又倒了一杯温水，抱着战利品走回房间，关门落锁拉窗帘一气呵成，然后坐在椅子上埋头和那一大叠的资料战斗去了。
念瑜有一个和当代信息社会脱节的习惯，就是他不喜欢在电脑上办公，而是更喜欢手写。身为栢景市医科大神经学的客座教授，他平常改论文时候都会要求对方将码在电脑上的论文打印出来后上交。
一般的客座教授只需要时常帮自己的同事改一些论文，做些报告，有空时候开几次演讲，然后坐着收钱就可以。
但念瑜这个工作狂就不一样，他偏喜欢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完之后去揽别人的事情，所以在他最勤快的那段时间，神经学除他之外的三位教授一连两个月都没活干，最后其中一位教授隐晦地表达了想要替学生写论文的要求，但这个想法还未萌芽就被另外两个教授扼杀在了摇篮内。
念瑜花了半小时时间浏览了一遍三个学生的论文，简单做了些批注之后就整理好放到了一边，随后端起茶杯抿了口温水，终于屈尊降贵地将视线移到了被放在桌子角落的电脑。
尘封了半个月的电脑被突然唤醒，沉寂许久的显卡再次踏上了跑步机，呼呼转得带风。
念瑜的电脑虽然不算老，但也不太好使了，大概过了三四分钟才跳出登录界面。
屏幕右下角的企鹅挤了出来，念瑜点了进去，很快跳出来一个窗口。
念瑜扫了一眼，拿起手机。
“喂？”关彻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又有什么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要让你在凌晨将近一点给我打电话？”
念瑜难得有心情调侃了他一句：“昼伏夜出的信息工作者？”
关彻：“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所以到底啥事值得大半夜把我从床上拎起来？”
念瑜点开了关彻发来的视频，发现又是一段监控录像：“如果有一天你进了警局，我捞都没法捞你。”
关彻打了个哈欠道：“哦原来是那段视频啊，你到现在才看到？”
念瑜：“我到现在才有空。”
关彻：“也是。咱分开时候都已经十一点半了。说正事吧，那段录像是出事公园边上的，录到了人。”
整段视频不过三四秒，念瑜只看了一遍就敏锐地找到了违和的地方：“被处理过了？”
“对啊。”电话那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西郊区那边的网安全性太差了，很轻易就能攻破还不留下痕迹——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
“说。”
“我在他们分局网络终端的所有登录ip地址里翻找过，发现了不寻常的一点。”关彻说，“其中绝大部分是同一个地址，大概是他们公用的，其他都是一些格式差不多的，是其他地方的公安局借阅时候留下的。除了一段突兀的乱码ip。”
念瑜说：“犯罪嫌疑人登录过。”
“对。”关彻笑了笑，“你还是一样警觉。那段ip被刻意抹除过，没惊动安全系统，所以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但是我查的时候特地挑的案发过后不久的时段，这个地址大概只出现了两三秒。”
念瑜注意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说：“ip地址登录留下的痕迹时间是从登录上的那一刻开始计算到退出的那一刻，对方就算只是删一段不到一秒的片段，两三秒都是不太可能的。”
“那你可就太小看黑客了。”关彻嘿嘿笑了一声，“咱有一种特殊的方法，可以快速替换监控录像，整个过程不过几秒，很难惊动安全系统，所以十分保守。”
念瑜微微有些动容：“也就是说，他将整段监控录像都替换了？”
关彻点了点头：“监控录像每七天会覆盖一次，他直接将往前六天的录像全部复制一股脑替换掉了。”
大概三四分钟，关彻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终于在关彻忍不住要询问的时候念瑜飘飘然来了一句：“分局网络终端的防火墙需要升级了。”
“你可以打电话给市局的领导，让他们严查严办。”关彻呵呵笑了几声，“到时候咱俩一起戴银手镯扒铁栏杆唱铁窗泪。”
“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境界。你可以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念瑜淡淡说。
关彻愣了愣，随后语气也严肃了一些：“我关彻不干这种骗己损友的勾当。”
念瑜的脸上显露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笑，但不过几秒就弹回来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念瑜将话题撤回轨上：“你可以顺着那乱码ip地址查的最精确的定位可以到多小？”
关彻叹了口气：“直径一点半公里。”
“太大了。”念瑜蹙眉。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半晌，念瑜回味着关彻之前的话，密云在心中越积越深：“不对。”
“？”
“乱码只出现了一段。”念瑜说。
“对啊。”关彻说，“不然还能出现几段等等，不太对——卧槽。”
念瑜疲惫地往椅背上一靠，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对方既然能够直接替换七天的监控录像，说明他原本就已经拥有这一段录像，才能替换。但要得到录像就必须要在终端留下过长的时间。不属于正规地址的借阅拖太长时间一定会引起过大的关注，反而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这也就是说他之前就登录过？”关彻皱眉，“可是，这不太不可能啊。我选的是案发当时往后一个半小时的时段，那是我目前能够安全查阅的最极限的时间了。我觉得我的能力在业内不算顶尖也算数一数二，对方如果要在被拍到之后的第一时间删除的话，要用的时间应该不止15小时，在这么短时间内登录，拷贝再删除记录，这这怎么可能啊。”
“按现在世界上市场可流通的配置最高的电脑，一次性拷贝七天的监控录像需要多久？”念瑜问。
关彻看着天花板，生锈了许久的脑子像抹了润滑油一样，咔咔转动了起来，迅速心算完回答：“大概需要七分钟。”
念瑜问：“时间够吗？”
“不太够。停留时间一旦超过十五秒就会被标红。如果后面有人特意来查，一查就能查到，而且ip地址会被锁定，怎么改都没用。”关彻说，“除非——”
电话突兀地结束了。
念瑜摁了摁电源键，发现手机已经耗尽电量，寿终正寝了。
念瑜：“”
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就是了。
无奈，念瑜给手机充上电放到一边，删除了关彻发来的视频，然后点开了浏览器查阅资料。
旧城区c区一大片的黑暗中，孤独且突兀地亮着一间灯光。
忙到了凌晨三点，天都有些蒙蒙亮的趋势了，念瑜才关掉电脑，爬上床囫囵睡了一觉。
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味道。
与念瑜不欢而散回到现场之后，封洵危又陪着调来打捞的人忙到了两三点，湖里沉着一堆破铜烂铁，大多数都锈红了，分不清究竟是暗红色的锈斑还是血，带来的鲁米诺试剂都不够用，现场可谓是一团乱。
孟堂早已经缩在警车里睡着了，只剩他的小徒弟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不敢偷懒又害怕帮倒忙，正左右为难。
小江很少有熬到这么晚的时候，一分钟之内已经连打了五个哈欠，封洵危都担心他的下巴会不会脱落。
封洵危烦躁地揉了揉已经成了鸡窝的脑袋，搞不明白收拾烂摊子怎么越收越麻烦，想摸一根烟抽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发现是技术部的主任杨彦打来的电话：“老杨，有什么事吗？”
“封洵危，赶紧回局里。”杨彦一改往常嬉皮笑脸的性格，冷峻地说，“案发现场的监控有鬼，限你十分钟之内赶回来，不然就等着滚回家喝西北风吧。”
“草，不多给点时间。马上。”封洵危挂断电话后立马扭头招呼施华。
“前辈！”施华眼睛一亮，跟看见救星似的扑上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送我回一趟市局。”封洵危说，“用你此生最快的速度，我的前途全系在你身上了，老子要是丢了工作你这辈子都别想转正了！”
施华吓了一跳，头点的跟捣蒜一样，迈着短腿麻溜地跑向警车。
小江羡慕地看着封洵危，还没羡慕够三秒就被同事扒拉去帮忙，脸上的表情立马变成苦瓜脸，生无可恋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