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半截板砖
而几乎在跟罗罗去茶馆差不多的时间,崔勐光正心急火燎地赶往常春藤小区。妹妹刚搬过来没几天,公司给安排的住宿,说是为了方便管理。妹妹还特意告诉哥哥,说自己跟两个小姐妹一起住。
崔勐光一路都在催促出租车司机,“师傅,我有急事,能不能快点开。”
司机也是一脸的不悦,“不能在快了,在吃个罚单,我半年都不能跑车。”
崔勐光的手机一路都没挂,一直在电话里劝慰妹妹,“不要着急,哥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你电话也别挂,有啥事等我到了再说。”
崔勐光一路小跑进到常春藤小区,直到看见妹妹,这才把手机挂掉,不过也差不多没电了。隔着老远,崔勐光就瞧见妹妹旁边停着一辆厢式货车,有人在来来回回地搬上搬下,崔勐溪手足无措地在旁边站着。
一见到哥哥来,崔勐溪再也忍不住了,“哥,我——”
“这是咋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勐溪难过的几乎说不出话,崔勐光反复打量,确认妹妹没有受伤,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崔勐光赶紧跑去便利店买了香烟和冷饮,硬塞给搬运工,“休息一下吧,有啥事儿大家可以好好说!”
几个搬运工先是拒绝,不过架不住硬塞,最后还是接过冷饮,崔勐光又冲着司机喊话,“师傅,先休息一下,抽支烟啊。”
货车司机率先表态:“小兄弟,我看你也是爽快人,这事儿可不赖我们,这是上面老板吩咐的活,人家出的工钱,当然是谁出钱我们替谁做事,别的情况我们是一概不知啊。”
崔勐光诚恳地对那司机说:“我是她哥,您先叫那俩师傅停下来抽支烟,我也是刚赶到,啥都还不知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下。”
司机燃着烟勉强答应,“那好吧,不要耽搁太久,晚一点我们还有别的活。”
几个人去阴凉处抽烟,崔勐光这时才发现,妹妹不见了,车前车后都没人,崔勐光顿时慌了神,喊叫也没人应答,“勐溪——”
楼前楼后全找一遍,公厕都没放过,崔勐光气得浑身发抖,顾不得擦汗,“噔噔噔”地又沿着楼道跑上去,房间里还是不见人。
经货车司机指点,“你出去找找,我刚才好像看见她跑出去了。”
崔勐光赶紧出去寻找,出去小区大门,才发现妹妹蹲在街角绿化带里,勾着头坐在条凳上嘤嘤地哭,崔勐光长叹口气,心情无比沉痛,看着妹妹伤心难过的样子,简直心都要碎了,“你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别哭,哭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发生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呀!”
生平第一次冲妹妹发火,话一出口就后悔不已,崔勐溪自顾自地哭,崔勐光只得蹲下身给她擦泪。
待妹妹情绪逐渐平复,崔勐光心平气和地说道:“你告诉哥,发生了什么事,有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今天中午,我上班上的好好的,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就要开除我,还要我今天必须把宿舍腾空,呜呜!”
说到动情处,妹妹又是止不住地一阵抽泣,也许是天气炎热,妹妹脸上泪水混合着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头发也一缕一缕贴在脸上。
崔勐光不解地追问:“他们凭什么这么做?你做错了什么事儿?”
妹妹难过地摇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勐光急迫地握住妹妹的手腕,使劲地摇,“你在想想,是不是最近你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或者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崔勐溪只是一味地哭,泪眼婆娑地摇头,“我哪里知道啊,我上班上的好好的。”
崔勐光只得不停地宽慰,“没事儿,搬到哥地方住,最近要是不想上班,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再说,你想去哪儿玩,哥给你钱。”
正说着,崔勐溪突然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来,脸色难看地跑开,随之扶着树开始呕吐。起初崔勐光并没重视,只是远远地看着,但渐渐的也开始感觉不对劲了。
崔勐光走过去,妹妹脸色苍白,黄水都快呕没了,崔勐光不禁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妹妹表情极其痛苦,看样子胃都快呕空了,崔勐光跑去买瓶水,给到妹妹,“漱漱口吧。”
崔勐溪腿脚发软差点就要站立不稳,“我对不起你,哥,我被他骗了!”
崔勐光脸色骤变,抓住妹妹肩膀绝望地吼叫,“你看你做的什么好事,唉,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
有路人站在边上指指点点,迫于无奈,崔勐光只得硬扯着妹妹回小区,一进到小区立马撒手,面无表情地对着妹妹吼:“说吧,这到底是咋回事?”
崔勐溪目光呆滞低头不语,两腿像是支撑不住身体重量,随时都会跌倒的样子,没走出多远,终于还是站立不住,崔勐溪一只手撑地,慢慢地蹲在马路牙子上喘气。
崔勐光狠狠地瞪着她,在边上来回走动,但也无计可施,“是不是那个,那天开车送你回家的那个谁?”
崔勐溪委屈地双手抱膝,木讷地低垂着头,对问话充耳不闻也不做回应,目光迟滞像是大病初愈,崔勐光明显有些捉急上火,脸部的肌肉都在抽搐,狠狠地一拳砸在灯柱上,“你倒是说啊,是不是那个人?”
崔勐溪吓得呜呜叫,死命地拉住哥的手,崔勐光的指关节被铁皮划破,血从手指缝里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崔勐溪抱头痛哭。
崔勐光气得抡起胳膊,不过最终还是轻轻落下,“唉,我叫你说呀!”
崔勐光恼火地一把推开妹妹扭头就走,崔勐溪想起身去拉,却被无情地推倒在地。
在常春藤门口,崔勐光挥手叫下一辆出租,“师傅,到东门口。”
出租车刚过箕漕街,就差不多成龟速行驶,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后车灯,崔勐光绝望透顶,出租车司机也不住地叹气,“还没到高峰期,没想到也堵成这样,估计没半小时过不去。”
十几分钟,出租车刚挪到江夏桥上,望着前后水泄不通的车流,崔勐光决定下车步行,付过的费,气冲冲地沿着中山路往前走,经过那个铜牛雕像,离妹妹上班的门店不远了。
走过豪京大厦,老远就能看到那家内衣店的招牌,算是这条商业街比较讲排面的门店,绝佳的位置,面积也够大。
进到店里,密密匝匝的货架上摆着各式内衣,橱窗站着几可乱真的模特,店内还有顾客,崔勐光黑着脸绕着货架走了两圈,压低嗓音对着那几个顾客说道:“你们还是请回吧,这里等会恐怕会发生不太好的事情,伤到人不管的。”
此时崔勐光浑身被汗浸透,汗滴顺着脸颊直往下淌,看到崔勐光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那几个顾客吓得没敢多问,她们胡乱地丢下物品,直接开溜。
这时过来一个店员,尽管带着一丝狐疑,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是给家人选购吗?您喜欢哪款,非常高兴给您做详细介绍。”
崔勐光阴着脸不回话,又绕着货架心事重重地左顾右看。
闻到崔勐光身上的汗臭味,小姑娘下意识地捏下鼻子,但本着职业素养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非常不情愿地推销起来,“这是当下最流行的款,跟香港巴黎同步上市,送您家人肯定喜欢!”
崔勐光环顾四周,“店里就你一个人吗?”
小姑娘警惕地打量着崔勐光,基本确定崔勐光不像是进店消费的,她马上敛起笑,摆出另一副生冷的面孔,“当然不是,你问这干嘛?你是来找人?”
“崔勐溪呢?”
“喔,她今天被老板开除了,你是她什么人?”
“你们老板呢?”
“老板不在这儿,你找老板什么事?”
崔勐光实在不想跟她掰扯,“你管得着吗,你老板在哪儿?”
感知对方似乎来者不善,小姑娘瞬间把脸拉黑,“呵,我老板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上海杭州都有分公司,估计你得到外地找他。”
崔勐光把口气缓和下来,“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有事找他。”
小姑娘生硬回绝,“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是谁呀。”
崔勐光狠狠地瞪她一眼,小姑娘吓得赶紧把头缩回,而就在此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一下,崔勐光打开手机,是罗罗发来的消息:晴园茶馆208,速来!
崔勐光回拨,但手机竟自动关机,没电了。
崔勐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赶紧离开内衣店。
晴园茶馆,河马示意罗罗喝水,罗罗的确也有点口渴,整个下午滴水未进,见到河马似乎规矩起来,罗罗逐渐放松下戒备,于是没有犹豫直接端起茶杯。
从盥洗室出来,河马的眼神就开始飘忽不定,不过神经大条的罗罗并未察觉出现场情势的微妙变化,她对河马的奸诈更是没有充分的预估,吃亏上当也就不可避免了。
没过多久罗罗就感觉周身不适,脑袋像是被麻到,看东西有重影,罗罗似乎意识到什么,强撑着身体才没至于跌倒,“我——我要回家。”
老狐狸在静待药物的反应,他知道药力已经起效,他在耐心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罗罗刚想抬脚,便两眼一黑瘫倒在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河马迅速把不省人事的罗罗拖回到座椅上,然后熟练地摊开协议书,一页页地摁上手印,也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
事毕,河马顾不得擦汗,脸上露出那种不宜察觉的奸笑,又用纸巾擦擦手,丢进废纸篓,似乎一切大功告成。
这时候的罗罗,就像一个陷入昏睡状态的睡美人,眼眸紧闭,唯独鼻翼还会微微启合,河马贪婪地上下其手,艰难地吞咽口水,他知道这个尤物很快就会是他的盘中餐,不禁为之得意起来,还大胆地扒拉罗罗的脸蛋,像是验证沉迷程度。
河马对结果很满意,“唉,美好的东西不知为什么都这么脆弱,早听我话,何必费这事儿。”
突然河马又接到个电话,挂完电话后,河马迅速行动起来,匆忙收拾物品,然后装模作样地搀着罗罗出去。在下楼梯的时候,有店员过来帮忙,河马嘴里还念念有词,“唉,不能喝就少喝点,一点点酒,就醉成这样!”
店员齐心协力把罗罗放进车厢,随后离开,河马还不忘表示感谢,“谢谢,下回请哥几个喝酒啊。”
河马刚驾车驶离,崔勐光搭乘的出租车迎面就到,两辆车擦肩而过,还是崔勐光眼光犀利,几乎就在错车瞬间,崔勐光一眼就认出驾驶位上的河马,随之又紧盯副驾驶位,那里空空如也,眼睛余光飘过后车厢,借着还未完全闭合的窗玻璃,崔勐光瞧见了罗罗,崔勐光惊得头皮发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崔勐光立马吩咐出租车司机,“赶紧掉头,我另外给你加钱,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
河马完全不会料到这个,他还沉浸在个人幻想之中,他开的不急不缓,出租车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安全车距,河马完全没有发现。
宝马从三支街转到镇明路,然后又转到中山西路上,崔勐光借用出租车司机的电话拨通罗罗的手机,但一直无人接听,在小文街口等待红灯间隙,崔勐光差点冲下车去施救,但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宝马随之拐进小文街,出租车也紧跟过去,原本就不宽的路面,加上道路两侧又都停着私家车,因此单向只剩一个车道,车速普遍都慢。
没过多久,宝马缓缓驶到一高档小区门口,车档自动升起,看得出前车车牌应该是录入系统的,出租车司机于是委婉提醒,“出租车可能进不去这小区。”
于是崔勐光直接丢下一张百元大钞,“不用找了,谢谢师傅。”
这是一处位居市中心闹中有静的高档社区,藏青色浮雕外立面,外加极富创意的围墙窗花设计风格,小区大量使用石雕、喷泉和主题雕塑作为主景,又配以棕榈树、假山为衬托,这些枝叶繁盛的绿植及人工建筑为穿梭其间的居民提供了绝佳的私密空间。
崔勐光神色慌张地进到小区,茫然四顾之余又瞬间迷失了自己,那些错落有致的绿植遮挡住视线,还有那些层次感明显的假山,初来乍到还会误以为这里是处热带植物园,崔勐光只得又退回到入口,沿着小区内部道路往前一排排去搜寻。
愈发让崔勐光焦虑不安的是,找遍大半个小区,却始终没能发现那辆宝马车的踪迹,崔勐光心急如焚地加快速度,特别留意道路两侧停靠的车辆。
仔细打量一遍d幢所有的泊车位,无果,就在崔勐光差点就要怀疑自我的时候,终于在d幢后一排发现了目标,e幢楼下的一个电动车门徐徐地关闭,尽管没能看清里面的车辆,但凭着直接判断,那里就是那辆宝马的车库。
来不及多想,崔勐光飞奔过去,远远地发现一个身影进到电梯间,尽管间距远且还有遮挡物,但基本断定就是河马本人。
就在河马等电梯的间隙,崔勐光踮着脚尖悄悄溜进旁边的裙楼,通过负一楼的通道溜过去,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到罗罗神志不清的喃喃低语,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河马那低贱下作的砸巴嘴声,那个场景,或许是傻瓜都晓得意味着什么,这像是在考验彼此的忍耐力。
崔勐光告诫自己切勿多想,但那犹如梦魇一般的场面几乎能把人逼疯,电梯门打开,河马抱着罗罗进去,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指甲划痕。
液面屏显示电梯停靠五楼,崔勐光走出通道,视线落在绿化带里的半截板砖上,也许是下意识的举措,崔勐光捡起来放进包里,在电梯口张望一下,然后选择爬楼梯上去。
轻微地咳嗽一声,楼道感应灯随之亮了,灯光打在小伙子黯淡无光的脸蛋上,四周一片静寂,唯有被气流激扬起来的灰尘,宣告刚刚有人打此经过,空气中仿佛都凝固着一种肃杀的静穆气氛。
上到五楼,崔勐光前后打量,一梯两户的设计,那应该不言自明。崔勐光寻思一番,从墙上撕下一片纸片,抹上口水,贴住其中一户门上的猫眼。
“呯呯”、“呯呯”,崔勐光开始敲门。
崔勐光靠墙站定深吸一口气,眼下他已经笃定信念,只有包里的那块硬物才能解决问题,此刻他笃定念头要去做的,恐怕是八匹马都难拉回。
第一家没动静,那就换另一家,“呯呯”、“呯呯”。
“谁呀?”里面传出声响,一阵踢踏脚步声,然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此时此刻俩人不过几十公分的间隔,即便是隔着厚厚的门板,崔勐光都能感觉到门里面那个活物的存在。
如果房门没开,那或许会是另一种结果,但现实没有如果,更不可能有假设。
河马警惕性颇高,“谁呀?什么事情?”
崔勐光平复下心情,“嗯,物业的,你家的物业费该交了。”
“吱呀”一声门开,河马探出半个脑袋, “不可能吧,我上个月刚交过。”
河马赤裸上身,下身仅着大裤头,颇具喜感的是,河马胸口竟纹着两只卡通公仔,这与其自身形象明显不符,看起来非常搞笑。
河马已经没机会笑了,更笑不出来。
崔勐光仍低着头,河马看不清对方的脸,嘴里依然在嘟嘟囔囔,“踏马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确定上月交过的。”
崔勐光仍低头不语,右手持着裹着板砖的包,河马像是察觉到什么,“你是谁?你要干嘛?”
河马想退回到房间,但已经来不及了,崔勐光猛地出手揪住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扯住,然后猛地用力,河马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呼救已经来不及,“你,你听我说——”
被直接盖帽,河马本能地脑袋往回缩,“啪”地一声,拍在他的右耳朵上,头盖骨碎裂的声音,“诶呀”,河马抽出手抱住脑袋。
“啪”地又一声闷响,楼道里都有回音,第二下砸在手背上,河马痛苦地“诶呀”一声,沿着墙角瘫倒,血从创伤部位汩汩地冒出来。
河马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崔勐光高高举起的砖块没在落下。
崔勐光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厉害,喘息声在静谧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
崔勐光神情木讷地进到房间,罗罗正衣衫不整地躺在床上,像个熟睡的婴儿,她当然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崔勐光俯下身爱怜地亲吻罗罗的额头。
进到浴室找来浴巾,裹住罗罗身体,崔勐光抱着她出了门。
“嘭”地一声,崔勐光用脚后跟将房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