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河梁
地科院先抢到了球,法学院的球员形成包围态势往己方篮网退去。袁潮起打的是中锋,又高又大往那一杵,就像一座防御塔。
对方的小前锋个子不大,速度极快,穿梭在人群当中,其余四名球员一对一死死防住法学院的球员,给小前锋创造进攻空间。一个跳跃,小前锋将球传给了大前锋,大前锋拉扯了一阵后撤战线,将球传给了对方队长控球后卫。
法学院的球员多次想要截断,无奈对面是工科学院众多男生里选出来的精英,文科学院的男篮总是在分母上就差了不止一点,自然平均水平也有所差距,无法成功抢断。
对方队长将腰弯得更低,发起一阵冲锋,要投篮了!
法学院的球员视线都聚焦对方的控球后卫身上,却不料这只是对方的假动作,一个晃手又将球还给了灵活敏捷的小个子前锋。正当法学院被溜了一圈还没回神时,小前锋一个加速预备投篮。
就是现在!袁潮起一直守在禁区左右,预判到对方的进攻趋势,先小前锋起跳,完成了一个完美的盖帽!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鸣叫和奔雷般的掌声。袁潮起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虽灵活性较小前锋稍差,但球商极高,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赛场预判。一阵起跳,像是天神般笼罩住对方的小前锋,额发被风吹开,袁潮起咬着牙,大手猛地一拍,夺下了球,反手传给大前锋。
“吃饼!吃饼!7号吃饼!”法学院的球队队长呼喊。7号是袁潮起。
大前锋会意,突破防守后又将球权交还给袁潮起。袁潮起一跃而起,“砰!”随着篮球狠狠被砸进篮筐,他整个人挂在篮筐上。一次暴扣!
袁潮起在漫长欢呼中松开手跳回地面,满脸都是喜色。这次的扣篮对他来说也有一定运气成分。他只有185的身高,虽然跳跃能力比较强,但身高对于扣篮来说还是差点意思,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没想到今天竟一次扣成了。
他下意识往场边看去。徐言梧正激动地满脸通红冲他挥手。视线微微旁移,袁月只是静静地坐着,像在发呆。她本来就很白,明媚的日光下她透出一股温暖的萤白色,简单的白t恤熨帖地穿在她身上。没有过多的装饰,整个人清爽又干净,一瞬间像是袁湘琴。
但她长得和林依晨不像,眼神更为坚毅,倒像是想一刀劈了江直树,不让男人影响自己拔刀的速度。
女人的魅力常常来自于她未正眼看待你。
袁潮起很久之后回想起来,才发现只有她的刀锋能够指引他的前路。因为只有她劈开的不是两人间的荆棘隔阂,而是直直劈向他——他才是她前进路上的荆棘。于是他找到了自己,因为他首次被他欣赏的人赋予了除了“xx的男朋友”之外的身份。
这时的袁潮起显然没意识到袁月是自己的罗盘。他只是在奇怪,这么热闹的场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么出神。
其实袁月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在思考,就像现在,她只是在想中午该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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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赛结束了,袁月忘了最后是什么得分,只依稀记得好像是袁潮起投进了决胜球。
意气风发的少年从球场朝观众席走来。他走过的地方永远是那么人声鼎沸,像是一丛洋甘菊中探出的一朵洛神玫瑰,永远在宁静而又蓄势待发地等待。
袁潮起俯身问徐言梧晚上吃什么。徐言梧转头用眼神询问袁月,像是在邀请她一起共进晚餐,又像是在暗示她别破坏他们二人的晚餐时间。
“……”袁月正在意会徐言梧的眼神,背后传来文歆的声音。“袁月!”文歆冲她招手,“走吧,我们一起吃晚饭。”
袁月感觉自己被拯救了。她冲二人点点头示意,感激地朝文歆跑去。
文歆挽住袁月,说北苑的煲仔饭好吃——主要是北苑的环境没有那么清幽,不容易遇到袁潮起和徐言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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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潮起和徐言梧并肩走在路上,徐言梧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她抬头有些痴迷地看着他刚毅的侧脸。
袁潮起感受到她灼热的目光,顿了顿,自然地拉开距离然后低下头,柔声问她晚饭想吃什么。徐言梧傻笑着说都可以。袁潮起就带着她就近走进了一个食堂。
吃完饭,徐言梧说想和他散散步,袁潮起面带无奈,笑着说:“小梧,我今天有点累,可以下次吗?”
徐言梧点头如捣蒜:“当然当然。是我忘了,你今天打了一下午球,肯定该累了。”
袁潮起笑笑没说话,把她送到了寝室楼下。回自己宿舍的路上,看到袁月和文歆从北苑的方向走来,但她俩没看到他,半路拐进超市去了。
袁潮起突然感觉有点累。徐言梧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尝试无果的话,或许该换了。他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是本来打算送给徐言梧的项链。
他是一个很喜欢给人送礼的人,他觉得为别人准备礼物的时候能够想象到对方收到礼物时的惊喜,自己也会浸润在喜悦当中。
买都买了,拿来送给别人也不合适,但他又实在不愿意在不合适的女生身上浪费时间——他的心跳已经在隐隐加快,告诉他急需新的刺激安抚自己。他像是激素的奴隶,心脏被封在远古的冰川,只有向它挥镐的时候能够透出一丝缝隙喘息。他简直要喘不上气。
袁潮起想了想,去文具店买了笔和便签,往礼物盒里放了一张写了字的便签纸,拐回徐言梧的宿舍楼下,打算让她过会儿下来拿。
结果又在楼下遇到了刚好要进门的袁月。袁潮起叫住她:“袁月!”
“嗯?”袁月有些惊诧地回头,看见是袁潮起,问他,“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袁月站在楼梯上,背后是宿舍楼内透出来的暖光,笑盈盈地看着他。随着回头的动作,高高的马尾辫还在一跳一跳地跃动。袁潮起无端想到,袁月好像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是笑着的。像一片平静的海,收留了所有咆哮的浪。
袁潮起也不知道袁月跟其他女生哪里不一样,但是看起来好像就是不一样。不是因为她特别好看。
未来的袁潮起想了一千一万遍,终于发现,袁月不一样是因为她从来不想讨好迎合他,对待他就像对待任何人一样平和礼貌又疏离。是一株亭亭而立的木棉,有她红硕的花朵,像是英勇的火炬。
袁潮起急急从口袋里掏出礼品盒:“真有件事想麻烦你。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个给徐言梧,可以吗?”
袁月点点头接过,也不看盒子上的牌子,轻巧地拿在手上,笑着应答他:“好。没别的事我先上去了,早点休息。”
袁潮起点点头,对她道谢:“谢谢。你也早点休息。”
袁月带着盒子推门进屋,扬声道:“哪位是徐言梧小姐呀?我这儿有你的快递来取一下。”
徐言梧在洗手间洗漱,嘴里还有泡沫,急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金田先一步冲过来,夸张地叫道:“哇哦!微笑项链耶~”拖了一个浮夸的尾音。
陆子遥也好奇地从书桌前转过身:“看来我们袁少爷一如既往地大方啊。”
徐言梧已经急急漱口冲出来了,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激动。金田说她再这么笑下去,以后医生给她补大牙都不用额外张嘴了。徐言梧嫌弃地看她一眼。
只是下一秒,徐言梧打开盒子,就整个人傻愣住。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眉毛已经先一步感知到她的情绪而蹙起,表情有点滑稽的苍凉。
“怎么了?”金田也不笑了,凑过来看。盒子里面有张纸条,遒劲的字迹是一句诗:“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落款是“袁潮起”。
辛弃疾的《贺新郎》,表示诀别。
徐言梧攥着盒子,手心里密布着汗珠,讷讷地说:“怎么就诀别了呀。”她急急打开手机想发消息,却发现已经发不出去了。骤然就大哭出声。
袁月愣愣地看着如此剧变,一时也张不开嘴。小金和小陆已经快步走过来拍徐言梧的背表示安抚。
袁月没想到短短时间身边的两个朋友都被袁潮起伤害了。可是她理性地来看,袁潮起也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甚至都很体面地分开,也没有亏待女孩。
感情就是这样一件不公平的、无法量化的事,一旦动心就像是陶坯送进窑炉,就算再快取出也会留下高温炙烤的印记。除非再次忍受高温重造的痛苦,否则无法找回原来的自己。谁是炉子,谁是坯子,就像是黑箱,不伸手进去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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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却也没见到袁潮起来上课了。金田帮着打听,学委说袁潮起请假了,问他去干嘛了,学委不知道。最后兜兜转转跟袁潮起的室友打听,孔元嘉说袁潮起昨晚直接回家了,好像要回家取雪具,定了凌晨的航班,飞去长白山滑雪了。
金田恨恨地说男人真是没心肝的东西,居然前一天刚跟一个女孩诀别,凌晨就能出去滑雪。“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她瞪了孔元嘉一眼。孔元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