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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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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潮起一生都在追求肾上腺素的分泌。当他从雪山顶一跃而下的时候,生命受到冲击却又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让他着迷。滑雪就是这样,一着不慎就可能断手断脚甚至葬送生命。

    他也断过手断过脚,但不管是疼痛还是安稳落地都能给他带来快感。像是一只在海里游了很久的企鹅,终于找到了冰面残留的洞窟,能够探出身子出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袁潮起终于能够从如雷贯耳的心跳声中得以暂时解脱。

    他滑雪、蹦极、跳伞、浮潜、跑马、攀岩,从一切极限运动中贪婪地攫取激素抚慰自己褶皱的心脏。但每当宴席散去,他始终要回归日常生活,于是喧嚣的情感又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又一次从跳台跃下,袁潮起躺倒在雪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抬手摘掉雪镜,眯着眼看着天空发呆。白雪皑皑,吸收者大量的日光又反射出去,容易造成目视者短暂的眩晕和雪盲。袁潮起感觉眼前一片白光,好像脱离了现实世界。

    他闭上眼睛,在一片安静祥和中想要就此沉沉睡去。

    “喂!这里不能躺人!快起来!”但他被雪场的保安驱逐了。

    袁潮起无奈地笑笑,踩下雪板拎在手里,深一步浅一步地走了。

    从保险柜里取出手机,发现有一个袁总的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却又打不通了。还有一条陈秘书的微信:“小袁总,袁总刚刚给您打电话没打通,这会儿又在开会了,结束时间不定。他就是来关心一下您的生活情况,问您钱够不够用。”

    袁潮起想说够用,但是未读通知里已经有一条银行转账短信了。陈秘书说袁总最近谈成了大项目,让您开心开心。

    他没再回了。找了雪场老板让他帮忙把自己的雪具全都邮寄回家,又定了去呼市的机票。他想去跑马了。

    ————

    袁月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每天数着日子,精确计算自己需要听多少课、做多少题,还和文歆一起敲定了论文大纲,就等着十月初立项答辩了。

    她很久没看到袁潮起了。徐言梧每天在宿舍以泪洗面,呜呜咽咽地说自己怎么连和他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通常这个时候小金和小陆就会一起咒骂袁潮起,说他真是睁眼瞎,没和他谈恋爱是他莫大的损失!

    一周后她才重新在课堂上看到他。他晒黑了很多,见到袁月的时候呲着一口白牙跟她打招呼。袁月抿着嘴笑,说你好像黑了不少。

    袁潮起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惊讶:“是吗?我自己倒没感觉到。”说应该是每天骑马射箭晒黑了。袁月点点头。

    他们好像成为了微妙的朋友。

    文歆每天都拉着袁月一起吃饭,还会把小票收集起来贴在一本本子上,上面是她画的各个食堂的剖面图。贴上小票之后会写几个短句记录自己的心情。她说食物和音乐一样具有记忆功能,会记下你当时吃它的时候的心情,比如她现在就觉得南苑的豌杂面很苦,再也不想吃了。

    国创立项的通知下发,一周后答辩。国创之前还有校创,袁月的三个室友担任了她的小组成员,又各自担任负责人,成功申请了一项校创。

    袁月每天规律地去图书馆或自习室,偶尔也能遇到袁潮起。十次里有八次都是出双入对的,还是那个谈恋爱期间眼里看不见其他女生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但袁潮起自己知道自己迷茫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再怎么找也总感觉差点意思。他甚至想过是不是还没有忘掉文歆。于是他换女伴的速度更快了,大多数女生还没有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就已经收到了袁潮起的告别礼物被迫离开了。

    他离开学校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以往他通常都是带着女朋友一起去度假,但已经接连好几个星期,他都是周末独自出游,天南海北,可能前一天还在东边爬山,后一天就去南边游船了。

    孔元嘉打趣他怎么不带女朋友一起了,是不是没钱了。袁潮起白了他一眼,说爹的钱养你上下三辈子都绰绰有余。孔元嘉撅着嘴:“哟哟哟~还养我三辈子都有余呢~”袁潮起被他烦得受不了,在一个周中没课的时候去了广城,回来的时候丢给他一个盒子。孔元嘉不屑的眼神在看清盒子上的字的时候转瞬变为崇拜,呐喊出声:“爹!”那是一盒4090显卡。

    袁潮起觉得花钱真好,还能认儿子。

    他忙着当旅行青蛙的时候,包里除了简单的换洗衣物就是一台电脑。每天精疲力尽回到酒店,他就会奖励自己写一段立项申请书,然后夸赞自己:“今天也有在好好生活鸭!”

    袁月穿好正装要出发去答辩了。她在路上遇到了风风火火从宿舍楼出来的袁潮起。袁潮起和她打招呼。

    袁月问他怎么这么着急,他说昨晚的飞机延误了,凌晨才落地,他一下飞机就赶回来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了,十月的a市初显凉意,他的脸被冷风吹得微红,整个人的温度却是热腾腾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袁月提起手里的塑料袋:“我这还有两个包子,你吃吗?”

    袁潮起问她吃了没,她说已经在食堂吃过了,这是她担心候场太久带着垫肚子的。袁潮起接过去大口大口地吃:“谢谢您嘞!我从机场一路赶回来,真是没饿死我。”

    两个人并肩走在大道边,每一步都是踩碎落叶的声音。风呼呼作响,抬头看去,还没落下的叶子在风中摇曳。远处的太阳迸发出金光,身旁不时有学生骑着电动车或自行车呼啸而过,还能遇到小情侣互搓手心取暖。

    袁潮起问袁月:“你也是来国创立项的吗?”袁月答:“是啊。”袁潮起又问:“我方便问你做的什么题吗?我做的是经济法。你这么厉害,我还怕撞题呢。”袁月低着头笑:“多谢你啊。我做的是环境法。”

    袁潮起夸张地舒了口气:“那就好,看来我俩都稳了。”袁月被他逗笑了。袁潮起侧头看去,袁月脚下踢着路上的落叶,风迎面吹来,吹散她的发丝,脸上挂着充满希望的笑容,袁月说:“我还挺喜欢我的选题的。”

    袁潮起和她讨论选题的间隙突然感觉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能够让他细细感受a市早秋清晨的冷冽与舒适。

    答辩结束。他们两个的选题都受到了评委老师的夸赞,然后讲了一些“思考不够深入、还要多花时间”之类的套话,意在不让学生太过自满。

    袁月收拾好东西要离开了,袁潮起快跑两步追上来,不远不近跟在她身侧,问:“你现在打算去图书馆吗?”

    袁月点头应答:“对呀。我去准备理律杯的面试。”

    理律杯是法学生的三大赛之一,是一项模拟法庭赛事。

    袁潮起说:“我也打算报名,我能跟你一起吗?”

    他只是得了片刻的宁静后,便想多和她待在一起。就像怕黑的小孩总会往亮处走。

    袁月点点头,和袁潮起一起往图书馆走去。却没想到在路上碰见了徐言梧,她正和金田一起买完午饭从食堂出来。

    四个人一起愣住了。袁月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此时此刻却又生出一些心虚,觉得在这时候跟袁潮起走在一起会让徐言梧误会难受,说不定还会责怪她。

    但袁月还没开口,徐言梧却已经破口大骂:“袁潮起你这个渣男!你这是要把法学院的女生都遛一遍吗!袁月你别相信他,他就是甜言蜜语的大渣男!”然后狠狠瞪了袁潮起一眼,就要过来把袁月拉走。

    袁月哭笑不得,按住徐言梧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样,袁潮起和我刚刚国创立项答辩完成,他这会儿要跟我一起准备理律杯的面试呢。你不是也要参加吗,可以和我们一起。”

    徐言梧摇头,还是瞪着袁潮起:“你现在出息了,倒还会找借口了!”然后一扭头,头也不回地跟金田走了。

    袁月觉得袁潮起实在是无妄之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不好意思啊,言梧她最近……有点心情不好。”

    袁潮起抿抿嘴,低声说:“是我不好。”

    袁月摇摇头:“感情本来就不能强求,她过段时间就好了。”然后为了缓和气氛,开玩笑说:“你不是本来就是这种人吗?来和你接触的女生哪个不知道?”

    袁潮起有些尴尬地笑。他确实无法否认。

    刷卡进图书馆,坐下后袁潮起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杯热咖啡:“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这两杯的糖度也不同,你看看你要哪一杯。”

    “谢谢。”袁月抬头看着他笑,然后选了一杯不额外加糖的抹茶拿铁。

    两个人相对而坐,都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写面试的书状。

    许久,袁月写完初稿伸了个懒腰,侧头想看袁潮起的进度,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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