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一一九红尘（7）
“好……”润玉也不再拘泥什么，坦然睡下。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于静夜里黑暗中，难免的彼此呼吸可闻，润玉才下凡，尚未适应凡间作息，一时睡不着，便越来越睡不着。
“你睡不着吧？”不染转了头看他。
润玉转过去，正对着不染点头，想着黑暗里看不见，于是出声：“是。”
“我刚来时也睡不着。”月光照进房间，隔了幔帐，散在不染的脸庞上，润玉借着这思思的光于昏暗里细细描摹她的轮廓，顺便问道：“后来如何睡着的？”
“习惯呀。这里不能使灵力，什么都要靠自己，白日里劳作多了，没得补充就会累，累了就很容易睡着了。”不染如一个过来人般很得意的炫耀自己的心得。
“上神也劳作？”
“那是！”不染灵动的眼睛在微末的月光里闪闪发亮“我现在会织布、浣纱、采茶，不过皆是简单的，复杂些的烹饪、刺绣我都还没学会。”
“看得出，上神很喜欢这种生活。”
“充实，不用一天到晚想……”
不染停住没说，润玉也不多问只道：“如此说来，我若要在这常住也得挣钱吧。”
“嗯。”
“我能做什么？”
“你？”不染忽然灵光一闪“你会做官呀。”
第二日，吃朝食的桌上，润玉宣布“我与秦先生商量了，准备去他在的书院当教习。”
不染疑惑“你不做官？”
秦夫人舀着粥道：“你傻呀，妹夫要科考，就得回原籍，他为了你到这来，怎么科考？”
“做官还要科考？”
擎城王刚想嘲笑几句，润玉已出声解释：“以前不用，可以察举、征辟，但弊端太多，就革新成科举考试。”
秦夫人问：“妹夫会教什么？”
不染与有荣焉的抢答：“他什么都会！”
擎城王哼笑一声“谦虚俩字会写吗？”
不染直接呛回去：“我可以现在就教你怎么写。”
润玉将一枚剥好的水煮蛋放进不染的碗里，笑道：“我是经史子集皆有涉猎而已，先去书院看看，由山长安排。”
晚间晚饭桌上，润玉宣布被聘为学堂的教琴先生。
“不是教书吗？”
“兼着教书，书院里没有会琴的先生，君子六艺缺一不可。”
不染忽然想到一点“酬金是多少？”
不染不贪钱，润玉好笑地看了眼擎城王“比秦先生少几文。”
“这如何使得，你可是天……”“咳！”擎城王干咳一声，不染从善如流，“……才。”顺便斜了眼擎城王“怎能比他低。”
擎城王哼笑道：“甭管低不低，你薅的那几只鸡的钱总算有人替你出了。”
不染被擎城王呛，十分义正言辞道：“能被我薅毛的鸡，是它三生有幸。”
擎城王一个白眼丢过来，“嗯，三生有幸。”
润玉却笑着执起不染的一只手“这双手采出来的茶，一般人喝了应该能长生不老。”
不染盯着润玉握他的手，没抽出来，一旁的擎城王有样学样，执着秦夫人的手笑道：“那这双手织出来的布，一般人穿了应该能直接得道成仙吧。”
“呸，没正经。”秦夫人一巴掌拍下擎城王的手，收拾碗筷去厨房，不染有样学样，“呸，没正经。”
润玉摸着自己手上并不明显的红印子，看着不染离去的背影出神，擎城王突然出声“你决定在这里陪她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
“你知道她的身份，痴心不绝，最后受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无妨，未来永不见了，现在的每一日都可拿出来怀念。”
“怀念？”擎城王望着屋外的天“那是可以酿出酒的，越久越沉，沉的让人发疯”
“我不贪心，能多看看她，就够了。”
擎城王颇为不屑道：“彼此有情有义，却抱着终生不见的心思，在这朝生暮死的红尘里还压抑一切，这是虐给谁看呢。”
“那擎城王呢？和一个已死之人在这朝生暮死的红尘里反反复复的过凡人日子，这是虐给谁看呢？”
“啪”烛火爆出一个火星，擎城王拿起剪子给灯烛剪芯子，慢悠悠开口道：“你知道不染帝姬在外游荡两百年，斗母元君都找不到她，她为何会突然来找我？”
“自是求一件事，一件在妖界找如来都没能解决的事。”
擎城王点头“知道她一直在找什么吗？”
“不知。”
“她在找死。”
润玉面上波澜不惊，手却在桌下徒然攥紧，瞿潭法师圆寂之时曾与不染有过提点，但他彼时根本分身乏术，无法知晓他提点的是什么，难不成就是如何死吗？为何要死？
“所以，她来找大帝姬的残余灵识？”
“大帝姬”三个字如雷鸣般砸进擎城王的耳朵里，已经有多少年没人再提起过这三个字了，他看向润玉，十分严肃“你是如何知道大帝姬的？你应该从没听说过她，女娲补天之后，他们销毁了她存在的所有痕迹。”
润玉不答，只道：“因为大帝姬死了，所以小帝姬要找到她的死因。你说他们毁掉了她存在的全部痕迹，是否说明，女娲补天以后，他们不想要小帝姬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姐姐，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不想她知道自己可以怎么死。”润玉盯着擎城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所以，对他们来说，帝姬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