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红布
秋日的清晨总是寒凉，佛寺建于山间，凉意更甚，纵使如此溪济寺依旧香火鼎盛，寺门前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目光在牌匾上停留一瞬，晏澜拢了拢披风缓步迈入寺门，踏入正殿。
晏澜站在正殿中央，与周遭求拜的香客格格不入。
凤眸轻抬，晏澜静静凝望着眼前这座一丈高的佛像，一时间心绪纷乱。
这诸天神佛她一个都不信，可她又却是真真正正地重生了，时至今日她也有些犹豫，这世间当真存在鬼神不成？
“施主，您要的香？”
沙弥的询问唤回了晏澜飘散的心绪，她侧首看向身侧的僧人，双手合十，做了个佛礼：“有劳小师父了。”
晏澜接过沙弥手上已经点燃的三炷香，面向那庄严肃穆的佛像，弯下了身子。
檀香袅袅，上过香，晏澜退回原处，抬眸盯着那佛像，眸光闪烁，随即似是想通了什么，眼底多了几分释然。
管他是神是佛，老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那这一次，她的命运如何，只能由她自己说了算。
晏澜转身，看了眼正盯着佛像发呆的竹苓，淡淡道：“我们走吧。”
竹苓回过神，连忙跟上晏澜的步伐，凑到她旁边，压低了声音，好奇地问道：“小姐许了什么愿啊？”
晏澜瞥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小姐这副表情明显是不想告诉她，竹苓瘪了瘪嘴，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石燕被晏澜派去找住持商议留宿的一应事宜，如今想来应该已经办的差不多了，晏澜正准备去禅房找他，不想却被竹苓拉住了衣袖，只得停下了脚步。
晏澜侧首，正对上了竹苓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不待她发问，小丫鬟就眨着眼，笑嘻嘻地凑到她耳边，道：“小姐，奴婢听说这溪济寺有一颗姻缘树特别灵，只要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红布上，向上一抛，若是挂住了必定姻缘美满。小姐要不要去试试？”
一双凤眸低垂，晏澜眼底多了几分自嘲，姻缘，她这辈子怕是不会有了，当然，她也不需要姻缘就是了。
上一世情之一字害得她苦不堪言，今生她再也不想触碰与之相关的任何东西。
竹苓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沉默便以为她是默认了，拉着人就走。
晏澜冷不丁被她一拉，脚步有些慌乱，看着这丫头那副兴奋的样子，晏澜有些不忍心拒绝她的好意，就这样一路被她拉着到了后院。
那丫头咋咋呼呼地，将她拉到这里，转身人就不见了，晏澜只好在这里等她。
闲来无事，晏澜打量着眼前茂盛的古树。
所谓的姻缘树是一棵有几百年的菩提，粗壮的树干上尽是时光变迁留下的痕迹。
茂密的枝桠上挂满了细长的红布，树干周围不少世家小姐还在许愿，一身着玄衣的公子在一众姑娘中极为显眼，晏澜不注意到对方都难。
定睛一看，竟是七皇子邵煜。
晏澜微微皱眉，心中诧异，如今工部刚换血，正该是他忙的时候，他怎么有空来这溪济寺？再者，她记忆中的邵煜似乎并不相信鬼神之说。
庐河水患一事多亏了邵煜才能如此顺利的折了太子的羽翼，如今既遇见了他，晏澜也不好装作没看见。
许是晏澜的视线太过无所忌惮，邵煜在她开口前转过头来。
见是她，原本冷峻的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嘴角处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晏姑娘。”
“七殿下。”晏澜缓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略一福身：“水患一事有劳七殿下费心了。”
“晏姑娘言重了，若非有晏姑娘，想来我也没那么容易得手。”邵煜虚扶了她一下，淡淡道：“佛法讲究众生平等，此处既是佛家禅寺，自然没那么多规矩。”
晏澜淡然一笑，没有反驳。
凤眸轻抬，晏澜看着面前偌大的菩提，朱唇轻启：“殿下信佛？”
“不信，晏姑娘信吗？”邵煜弯着眉眼，神情坦然，丝毫不觉得在佛门清静之地说出这种毫无敬意的话有什么问题。
晏澜但笑不语，也是，七皇子邵煜自出生那一日就被钦天监断言，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他若是信这些怕是早已不在人世。
“小姐，东西拿到了！”
人未至声先到，是竹苓那小丫头回来了。
竹苓一路小跑回来，喘着粗气，脸色泛红，根本没注意到自家小姐身侧还站着一个人，弯着腰将手上的红布递到晏澜眼前。
邵煜认出了竹苓手上的红布是做什么用的，略一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晏澜：“晏姑娘是来求姻缘的？”
竹苓听到不熟悉的声音下意识地抬头，目光落在邵煜身上，竹苓不由睁大了双眼，大张着嘴，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七、七皇子、殿下……”
邵煜没看她，视线只落在晏澜身上，但纵使如此依旧让竹苓胆战心惊。
“丫鬟年纪小，自作主张罢了。”
晏澜虽然只说的一句话，既回答了邵煜的问题，又解释了竹苓的行径，甚至将竹苓一番无礼行径归结于年纪小，让邵煜不好因为失礼而怪罪竹苓。
邵煜只是淡淡地瞥了竹苓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小丫鬟计较。
晏澜摆了摆手示意竹苓退下。竹苓正要走，却被邵煜叫住了。
“等一下。”
竹苓害怕邵煜怪罪，顿时无措看向晏澜。
柳眉微皱，晏澜一时间也摸不清楚邵煜想做什么。
邵煜伸出手掌摊在竹苓面前：“既然晏姑娘用不上，不知可否将这红布给我？”
竹苓怔住了，原本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了地，瞄了眼晏澜见她并无异样，适才将手上的红布递给对方。
红布被他攥住的那一刻，竹苓撒腿就跑，生怕再被他叫住。
与竹苓的恐慌不同，晏澜神色如常的将邵煜打量一番，唇角勾出一抹浅笑：“殿下是来求姻缘的？”
“不是，我是来还愿的。”邵煜摇头淡淡道。
凤眸微张，晏澜有些意外，还愿？他这样的人也会向佛祖求愿？晏澜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再问，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既如此臣女便不再叨扰殿下，臣女先行告退。”晏澜的目的已经达到，要不是竹苓那冒失的丫头，早就应该向邵煜告辞。
邵煜目光自少女的背影落在那菩提最高处的空枝上，滞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秋风袭来，菩提树下早已没了人影。
周遭一切如旧，唯有最高处的空枝上多了一条红布随风而动，尾端用锋利的字体写着两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