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住持
山寺清幽,耳中只闻鸟雀鸣叫,落叶沙沙,悠长绵远的钟声唤醒了沉睡的僧人,推开窗子能清晰地听见敲击木鱼的声音,以及僧人喃喃的低诵。
晏澜站在窗边,看着院落内打扫落叶的僧弥,不知在想些什么。
出神的功夫,眼前就多了一个小和尚,晏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对方道明来意:“施主,住持有请,特来派小僧过来请施主过去。”
柳眉微蹙,晏澜想不通,她不过是想来躲个清静,也没做出什么藐视佛法的事情了,平白无故的,这溪济寺的住持怎么会要见她。
虽然困惑,但晏澜也没拒绝,跟着那小僧弥前往住持的住处。
打量着眼前的禅院,晏澜站在门前,示意竹苓和石燕在外面守着,自己叩响了门扉。
“施主请进。”声音透过门扉显得有些闷,但还是让晏澜为之一震,这声音遒劲有力,根本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晏澜的怔愣仅存片刻,回过神,她当即推开门扉,缓步迈入禅房。
浓厚的檀香涌入鼻腔,凤眸轻抬,视线落在闭眼修禅的老者身上,细细打量着对方。
对方已至耄耋之年,不止胡须,就连眉毛都已经发白。
老者一身袈裟,头上留有九道戒疤,满是皱纹的手指手不停地拨弄着一串念珠,晏澜没有打扰,放轻了动作在他对面落座。
眉眼低垂,注意到手边放置的茶具,晏澜眸色暗了暗,如玉的手掌拿过旁边的器具,添了两盏清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老者面前。
似有所感,晏澜刚收回手,老者便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极为清明的眼眸,宛若没有经历过沧桑的稚童,澄净无邪。
回撤的手顿了顿,晏澜眸色有些深沉,都说溪济寺的住持净空大师德高望重,深不可测,今日指名要见她,她倒是想看看,对方是真的深不可测,还是故弄玄虚。
晏澜丝毫没有回避,收回手,抬眸直视对方的眼睛,嘴唇张阖:“大师德高望重,小女子昨日入寺就该前来拜见,不料却被一些琐事耽搁了,如今倒是劳烦大师唤小女子过来,失礼之处还请大师莫怪。”
净空睁开眼看她,布满皱纹的手指继续拨弄着念珠:“女施主过誉了,女施主身负天命,在女施主面前,老衲可不敢自居高人。”
晏澜皱眉,抿唇不语,她一时间有些猜不透,这净空大师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老衲今日请施主过来,只是不想施主误入歧途。”净空闭上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分毫变化。
垂下眼睫,晏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呵……天命?歧途?敢问大师何为天命?何为歧途?”
指腹摩挲着茶盏,茶水灼热的温度透过茶盏传到指尖。
滚烫的茶水渐渐转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禅房内唯有念珠相碰发出的哒哒声。
蓦地净空拨动念珠的动作加快,但他却并未回答晏澜的疑问,而是自顾自地道:“九月初三那日老衲曾窥见天道。帝星不稳,荧惑守心。天下苍生的兴亡皆在施主一念之间,老衲今日唤施主前来,只是不想看天下百姓置身于苦难之中。”
听了这话,晏澜瞳孔瞬间张大,神色晦暗不明,帝星不稳,所谓帝星除了栾帝,便只会是太子。
晏澜心中嗤笑,帝星不稳,荧惑守心,按照他的说法,自己若是杀了太子岂不是成了整个天下的罪人。
她本不信命,可今时今日原本的理念竟然有些动摇。
原因无他,净空是在九月初三窥见天道,而她亦是在同一日重生而来,晏澜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如此巧合。
“小女不才,担不起什么天命,可不相信仅凭小女一个人的决定,能干系到天下苍生。”晏澜抬眸,看着眼前岿然不动的老者,语气平淡。
闻言,净空拨弄念珠的动作停了下来,张开眼,看着晏澜,摇了摇头,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天命难违,世间万物皆有它的发展规律,纵使施主曾经经历过,也未必能改变结局。”
净空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让晏澜神情恍惚。
见晏澜自禅房出来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一会儿,竹苓终于忍不住了,扯了扯她的衣袖,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嗯?怎么了?”晏澜回了神,看向竹苓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疑惑。
竹苓连忙摆手:“没什么?就是看小姐你一直在发呆。”
“小姐,那净空大师究竟跟小姐你说了什么啊?奴婢打小跟着小姐,还是头一回见小姐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呢。”竹苓凑到她耳边好奇的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说了些佛法。” 晏澜淡淡一笑,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
知道自家小姐不欲多说,竹苓瘪瘪嘴,识相的没有再问。
凤眸轻抬,入目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以及黄绿交错的山林。
视线停留在远处那条幽静的小径,晏澜呼出一口浊气,声音空灵中带有一丝疲惫:“都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散散心。”
“小姐……”竹苓想拦着她,可晏澜已经迈步离开。
与竹苓不同,石燕没反驳,但也没有听从晏澜的命令,只是保持十步的距离跟在晏澜身后。
身后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晏澜知道是石燕,头也没回地道:“你回去吧,这里是溪济寺,不会出事的。”
石燕虽然犹豫,但也还是听了晏澜的命令,果不其然,晏澜又走了几步,身后的脚步已然消失不见。
没走多远,原本明亮的天空逐渐阴沉下来,风也刚才大了些,似是要下雨。
可晏澜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脚步不停,依旧自顾自地沿着石阶深处而行。
乌云渐渐浓密,冰凉的雨滴星星点点的落在脸上,同时润湿了半披的长发,晏澜停下了脚步,不避不闪任由雨水打湿自己。
秋风吹过带来一阵阵寒凉,晏澜好似根本感觉不到冷一般,缓缓蹲下,埋首在双膝之间,一动不动,似在逃避现实。
心冷了,身上的寒意便也没那么不可忍受了。
帝星不稳,荧惑守心……
好一个帝星不稳,好一个荧惑守心。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让她重活一次,再一次亲眼见证父兄的死亡吗?
她不接受这样的命运!她要让太子血债血偿!她不相信只不过一个太子会关系到天下苍生。
雨滴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除此之外还有枯叶被踩踏发出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