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摊
出得鸣金谷往青州方向再行上个二百来里路,有个小茶滩支在了道旁。
茶摊内拢共四张木桌,一张空着,一张坐了个茶伙计打着盹儿,后面两桌则坐满了行商打扮的客人。
茶伙计以手托腮,眼瞅着就要睡着,忽然脑袋一沉,倒把自己给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忽见面前竟然站了两个铁塔般的人,险些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这两人一个是个胖大和尚,另一个却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汉子。
那大和尚本已经够高了,可那汉子竟硬是比那和尚还要高了半个头,且一张满是胡茬的方脸上不怒自威,望之极是凌厉。
两人要了两碗茶水,随后便在那张空桌上坐了下来。
大和尚将一只大脚搭在了侧面长凳上,朝四下好一顿张望后,才开口道“北漠,这一趟极是凶险,我让你走时,你必须要走,你若做不到,现在就回谷去吧。”
“出谷前师父嘱咐过弟子,一路上大小事宜皆听从木鱼大师吩咐,不得有违。”
那汉子声音沉稳,嘴上说着话间,眼神却越过木鱼,细细地打量起了后两桌茶客。
这会儿功夫茶伙计已在桌上摆好了两只大碗,拎着大壶给两人都倒上了满满一碗茶汤子,然后又回到那张空桌上,接着打起了盹来。
木鱼自这茶伙计给自己倒水的时候,眼睛就没离开过他。
此人唇上留了两撇小须,焦黄面皮,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望之倒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伙计了。
洛北漠端起茶碗嗅了嗅,眼神中顿时精光一闪,眉头微皱,望向了木鱼。
木鱼见了他面上神情,面露赞许之色。
“干了这碗!”
两人相视大笑,纷纷捧起碗来一饮而尽。
木鱼伸脏袖擦了把嘴,轻哼了一声道“北漠啊,你可知道当年的五行教是哪五门的统称?”
“鸣金谷,黑木林,镜湖宫,天火洞,石磐山,此五门是为五行教!”
“不错,可惜后来老教主仙去,五门中再无人能够服众,这才有了那惨烈至极的石磐山仙人峰之战。”
洛北漠虽不知木鱼这话何意,但他素来佩服木鱼之能,便道“这一教之内五门分立,又各个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本来老教主在位时也不是铁板一块,更不要说老教主仙去后了,这教主之争若不斗上个你死我活,反而奇怪。”
木鱼笑道“然也!小北漠此话深得我心,我看你比你那整日只知道劈柴的师父反倒通透些!”
木鱼随后眯起眼睛,盯着那茶伙计的背影道“说起来,你们五门各自的手段我倒都略知一二,只是忘了这千里追踪与下毒小术却是哪一门最擅长来着?”
“黑木林。”
洛北漠并未开口,开口的却是那茶伙计。
木鱼闻言喜道“哦?没成想你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阁下追了和尚一路,却迟迟不敢近前,现在又使出下毒这等下三滥的小手段,真叫和尚我大大的瞧不起你。”
那伙计给自己也斟了满满一碗茶,端到二人桌前微微颔首,面露歉意。
“早听闻木鱼大师和愚公洛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黑木林弃徒林齐鸣,待会能死在二位手上,此生无憾。此处无酒,只好以毒茶代酒,权当赔罪了。”
这话一出,旁边一桌茶客轻轻地“咦”了一声,只是立刻便咳嗽一声掩盖了下去。
林齐鸣喝干了茶水,向旁边斜睨了一眼,神色甚是不愉。
“没想到小店儿今日竟能得二位齐聚,只可惜在下准备不周,没能带够好手,只这几个臭鱼烂虾,倒让二位见笑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摘掉了两捋胡须和头上的帽子,随后伸手在脸上一抹,将一层薄薄的面皮扔在了一旁。
待得他话讲完,也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一个模样不错的年轻人,只是眉宇间有那么三分邪气。
木鱼为人洒脱,见了林齐鸣如此直截了当的做派,心中很是喜欢。
倒是其他两桌“茶客”,方才被林齐鸣一番嘲讽,此刻已有人坐不住了。
一名汉子拍案而起就要发难,哪知人还没站利索,就觉身子陡然一轻,旋即便惨嚎一声,被人扔了出去。
洛北漠拍手大笑,心中又惊又佩,同时好胜心也起。
他瞧得清清楚楚,方才木鱼身子不动,整个人保持着坐姿向后飞去,随后提起那人扔出去之前,还顺手封了那人的一身道行。
只是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所以茶摊内除了他洛北漠,竟没有一个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站起身来有样学样,与木鱼四只大手上下翻飞,片刻功夫就将这茶摊中的人扔了个一干二净,就只剩下了个林齐鸣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木鱼见已没人可抓,回头就朝洛北漠竖起了大拇指。
“好小子,手上功夫真他娘的了得!他苦道人真收了个好弟子,羡煞和尚也。”
木鱼这话倒是发自真诚,他一直以来独来独往,好不容易想收个弟子时,人家又不想当和尚,这找谁说理去。
洛北漠一脚踢翻了一名被他扔出却冲回来的敌人,面上殊无半分得色。
“此人尚有余力,说明我形虽似,然手上劲力拿捏却不能像大师般收发自如,大师真是谬赞了。”
木鱼摆摆手道“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毒虽孱弱,但你一身道行丝毫不受影响也是颇为不易。看来五门弟子辈中,恐怕以你为第一了!”
洛北漠又谦虚了几句,二人说说笑笑之下,竟将林齐鸣晾在了一边。
林齐鸣自从见了这二人面不改色地喝了毒茶后,一门心思就只在思索着如何全身而退了。
他早听闻木鱼性子豪迈,于是一上来便投其所好,给自己立了个光明磊落的形象出来。
“在下学艺不精,让二位见笑了。不过在下早已离开黑木林另投明主,所以这毒术也只学了个皮毛而已,并非是我黑木林毒术不济。”
洛北漠哼道“一个叛出师门的败类,倒还有脸替师门说话。”
林齐鸣傲然道“我虽叛出师门,但也绝不容许别人小瞧师门神通,大不了林某拼上一条性命,也定要回护师门声誉。”
木鱼见他到这个地步兀自好整以暇,心中也觉难得。
“好,冲你这份儿胆量气魄,回答和尚几个问题,和尚就放你走路。”
洛北漠神光如炬,早觉这林齐鸣浑身透出一股子不老实劲儿。
“大师,此人外强中干,不可轻信。他若真有胆量,当与手下戮力同心,攻杀你我,而不是在这说些漂亮话。我看,这不过是个脱身之计罢了。”
林齐鸣额头涔涔见汗,他倒没想到这洛北漠除了道行极高外,看人竟也这么准。
“既然如此,我来领教愚公剑洛大侠的神通。”
洛北漠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求之不得。”
木鱼来了兴致,他也想看看这林齐鸣是做作还是本性如此,于是便只作壁上观,并不说话。
林齐鸣见洛北漠往那一站,当真是神完气足,巍如山岳。借他两个胆儿,他也不敢当先出手。
他面上故作轻松,心中却是念头急转,恨不能多生个脑袋出来。
“洛大侠不必留手。我死后,青灯堂主自会告诉你们真相。”
“且慢动手!”
林齐鸣话音刚落,木鱼立刻出言阻止。
“你说什么?青灯堂主?我师兄是入了什么邪教?又成了什么他妈的堂主,你给我仔细说来!”
林齐鸣闭目长叹,似乎深悔自己失言,然内心实则大喜过望,暗赞自己机智。
木鱼与洛北漠对视一眼,两人仿佛都看到了什么巨大的东西浮出了水面,然而在水下的部分,却更是大得令人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