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苦道人
西方大通山深处,一处三山环抱的深谷内。
一间破柴房外,一老道正以手劈柴。
也不知为何,这老道脸色焦黄,面相凄苦,似乎随时都要哭出来一般。
也不知这老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劈柴的,只是到了此刻,他却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站起了身来。
他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上一道云线自东向西而来,其声隆隆,威势惊人。此刻虽天朗气清,光线不弱,但这老道眯缝起眼睛,还是看出那云线中的一抹淡淡的金色来。
一个书生模样的俊秀年轻人匆匆赶来,见老道也正抬头望天,施礼道“师父,此人修为极高,不知是敌是友,且看那方位,似是直朝谷门而去。”
那老道一张愁苦的黄脸上竟挤出了一个笑容来。
“镜儿,你且说说,就从此人御空手段来看,都能瞧出些什么?”
那道云线此时已隐没不见,那年轻人低头回想片刻,抬头道“此人御空所造声势极大,要么是炫示扬威,要么就是在将自身方位向什么人透露出去。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如此声势却造不了假,此人修为必定极高。”
“接着说。”
“不过,那人熟知谷门方位,若是敌人,恐怕早已布置妥当,大可悄悄接近,杀咱们个措手不及,又何必临时以这等大耗真力的方式告知同伴?如此说来,此人应当没有歹意啊?那他如此张扬,难道难道是在向师父炫示?”
那年轻人说到后来,拍了自己脑门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躬身道“此人熟知谷门方位,又无歹意,且急着向师父炫示,定是师父的老熟人到了!都怪弟子急躁,扰了师父清修”。
那老道呵呵而笑道“不妨事儿。不过镜儿,有一点你却没看出来,这人御空之法用得乃是佛门神通,你猜是谁到了?”
那年轻人微一思量,心中已经明白了答案,嘴巴张开没等说话,已先笑出了声来。
那老道见弟子心领神会,心中对他今日表现甚是满意。
“镜儿,去叫你大师兄做做准备吧,此人既来,麻烦便到。对了,然后去竹亭泡壶好茶。”
那年轻人躬身领命却没退去,反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师父,大师兄刚刚出关,不妨让他歇上几日,木鱼大师有什么事,让弟子代劳便是。”
老道笑道“镜儿,你道行进境虽快,临阵对敌的经验却是不足。为师虽也盼你早日独当一面,但与木鱼大师同行往往极是凶险。这样吧,你且凝笔来攻,这木柴不动,你若能削断木柴,为师便答允你。”
那年轻人大喜过望,当下谢过了师恩,也不客气,右手藏于袖中微微耸动,已然凝神以待。
老道点点头,右脚一翻,将地上一截木柴挑了起来,随后右手持了木柴举过头顶。
那年轻人袖中银光泛起,双眼死死盯住那截木柴,心中道“我此刻笔力虽未大成,不过金本克木,更何况这木柴就算在师父手中,也终究是块凡木,我这乾坤一掷之击,焉有不能摧枯拉朽断之之理?”
年轻人想到此处,豪气顿生,忽然一声清啸,右袖银光大盛,“嗖”得一声射出了一支银笔来。
那老道在他未出手时,脸上本有期许之色,只是这一出手,老道反而轻轻摇了摇头。
银笔速度极快,但却没能击中木柴,只因老道竟将手放了下来。
银笔失了目标,年轻人却毫没罢休,只遥遥伸手一指,银笔便调转方向,又冲着老道手中木柴袭来。
老道右手持着木柴四下乱挥,那笔也死死咬住不放。说来也怪,看似那笔的速度远较老道手动的速度为快,可却就是无法击中木柴。而且这会儿工夫下来,眼看笔上劲力渐失,速度已大不如前了。
那年轻人此刻仍站在原地手舞足蹈,猛催灵气,他只觉自己法宝似乎陷在一处泥潭中,越来越难以催持,终于“铛”的一声轻响,银笔落在了地上。
银笔在地上只弹了一下,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师父让我以笔力断木,讲好了木柴不动,却从头到尾没让我碰到那木柴一下,岂不是耍赖?”
老道笑道“那木柴?哪根木柴?”
年轻人愣了一下,似有所觉,但却尚未明白。
“我叫你以笔断木,可有说明是要断哪一根木柴?我说木柴不动,随后拿起一根,你便天然的觉得我要你击断手上这根。可自始至终从没动过的,却是地上的这一堆木柴,你只需随便削断一根,岂不就赢了?”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愁容满面,口中只叫冤屈。
“马镜少侠,只怕你若瞅准了地上的木柴射去,你师父反倒要说你自作聪明,不解其意。他就是要拿这道题目难住你,至于你怎么做其实是不重要的,谁叫他是你师父呢?”
苦道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二人循声瞧去,只见一僧人宽袍大袖,大踏步地走了来,正是木鱼。
谷底竹亭内。
一僧一道在亭内对坐饮茶,马镜在旁侍立,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木鱼此刻几杯好茶下肚,又与老友寒暄了半天,望着亭外树木葱郁,溪水潺潺的美景,只觉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禁长叹了一声。
那老道听了这一声长叹,对马镜道“镜儿,你先下去吧。”
那年轻人又替两人添了茶水,这才躬身退去。
“木鱼大师这一声长叹,真令贫道心痒难耐,贫道愿闻其详。”那老道等弟子退去,这才正色道。
木鱼又囫囵了一杯茶,那架势竟好像连茶杯都要嚼碎了咽下似的。
“苦老道,你是料定了和尚我此来一定是有事相求了?难道和尚就不能是单纯来看看你死没死吗?”
苦老道见他如此言语做派,却丝毫不以为意,显然二人往日交情极深。
“你木鱼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没有麻烦事,那可真是稀奇了。”
木鱼急道“这话可不对,和尚此番前来,还真是有个大好处要便宜你,当然了,麻烦事也是有的。”
苦道人笑道“你木鱼口中的好事,多半已经是个麻烦了,而你口中的麻烦事,多半便是天大的麻烦了。不过贫道却是乐得替木鱼大师分忧解难,而且乐此不疲。”
木鱼哈哈一笑,喜道“你老苦这句话,说得和尚我受用得很,你放心,你鸣金谷若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和尚我肯定也是鞍前马后,不在话下!”
苦道人笑眯眯地又替木鱼斟上了茶,随后摆了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没再言语。
木鱼见此,将肥大的身子向后靠了靠,一瞬间,方才的喜悦神色已烟消云散。
“这件家丑,本来只能着落在和尚自己身上,但和尚自思论智论力,都不是那人对手,这才只好来求助于你了。”
苦道人心头一跳。
“什么人如此厉害,竟能让你木鱼自愧不如?家丑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