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人求生,有人赴死
天光暗淡,风雨飘摇。董卓进京的第二天,距离朝议再启,还有三日,即便漫天的风雨,也不能阻挡来来往往的身影,也掩盖不住洛阳城里愈发汹涌的暗流涌动。
袁府、董府、朝中百官,士族公卿,一波波探子撒进洛阳城中,披风戴雨,行迹匆匆,一条条消息漫天纷飞。
而这一切都和城内的草民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虽然也身处在风雨之中,却不曾关心天上的电闪雷鸣,只想着田里的稻谷,千万别被这这场大雨给糟蹋了。
百官公卿虽然不用在地里刨食,可大多数人也是云里雾里,真假难辨的消息,让他们如进深山,难窥全貌,比这些草民们,强不了多少。
草民们为了明天有没有饭吃,贵人们为了明天有没有命吃饭,即便风雨再大,都在拼命地忙碌,求活。
城东大营,略带怒意的声音从营帐中飘入风雨里,“回去禀报袁太傅,此事不必多言,也不要再派人过来了张辽只认朝廷诏书,前将军军令”张辽又挥退一波前来求见的说客,浓眉之上满是愁容,在帐中来回走了几圈,还是咬咬牙,掀开帘子,向另一处营帐走去。
“来者何人,所居何职,”
徐荣正在埋头盘查这些成分复杂的各地募兵的资料,不时传唤一两个人来,听到有人掀开帐门进来,也没有抬头,直接问了出声。
见没有回应,徐荣抬起头来,看到是张辽,笑了一下道:“文远来了,徐某还以为是哪个军候屯长,你也知道,这些募兵里面什么人都有,且未经过操练,某正准备趁着这场大雨,先熟悉熟悉情况”
一番话说的敞亮至极,张辽对徐荣的举动也能理解,即便是他也会这么做,心里不能说不在意,但对方做事敞亮,他心里的芥蒂也就少了一些。
犹豫了一下,张辽拱拱手,还是说了出来:“袁家几次三番遣人来找我言语之间颇多拉拢之意,张某觉得这件事里,必有古怪,不知可否劳烦徐将军,将此事向前将军禀明情况,顺便问一问,张某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文远不必如此见外,徐某痴长几岁,文远不嫌弃,便叫一声徐兄吧,”徐荣放下手中的案牍,对张辽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前将军久在军中,性情豪爽,做事喜欢直来直去,文远若有事,不妨直接当面说清楚,这样,你自己也安心”说到最后,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张辽一眼。
张辽倒是有些赧颜,不过很快调整过来,向徐荣道谢:“多谢徐兄那军中事宜就劳烦徐兄帮忙照看一二,辽这就往奉车都尉府一行,请示前将军”
从徐荣帐中出来,张辽也不再犹豫,命人备好马后,带着几个人,披着蓑衣,就快马向奉车都尉府赶去。
张辽一路上一边想着见了董卓该如何分说,又想着这件事背后有什么隐情,倒是很快便穿过了风雨,来到奉车都尉府。
在府门见到面带思索的张璋走出来,令他有些错愕,不过也没有什么异样,说到底,两人都是为了求活而已,互相寒暄几句后,张辽又加快了步伐向府中走去。
距离那个魁梧的身影越近,张辽的心里越是惶恐不安,那个身影在他心里留下的份量和身材一般极重。
“文优看这二人如何?”
打发了匆匆赶来表明心迹的张璋和张辽,董卓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李儒,狰狞的脸有些拧巴:“这二人能照实说出袁家拉拢他们的事,按理说,咱应该觉得高兴,可咱心里,总觉得有些古怪。”
“主公明见,”李儒向董卓魁梧的身影拱拱手:“自我们拿下城东大营至今,军中府中,前后共有十三波人手求见张璋,张璋见了九路,有十一波人手求见张辽,张辽倒是谨慎一些,不曾得知他同那些人会面,”
进京短短时间,李儒便能做到密切监视张辽张璋,其能力可见一般。
“这一点,倒是同他们所言相符”
董卓点点头,与他们所得的消息对照,刚才二人确实未曾说谎,但是董卓总觉得有些古怪:“那文优的意思是,这二人可以信任?”
李儒摇摇头道:“不,恰好相反,儒以为,对这二人,应当多加小心,”
听到这句话,董卓的脸愈发狰狞,“文优是觉得这二人说的话有假?”
“这二人所言并无不实,”李儒又摇了摇头:“但,说的话虽然不假,却也未曾说尽”
这时董卓明白过来,皱了皱眉头:“是了,这两个鸟厮,只说了他们自己,家里亲信,军中部曲未曾提过半个字,看来,还是咱杀的人少了”说到最后,杀心已起。
见董卓起了杀心,李儒反倒是劝了起来:“主公不必着急,二人能及时前来,说出被袁家拉拢一事,已经证明了他们暂无背叛之意,主公杀人立威之举也有了成效,”
“眼下言语不尽,无非是人之常情,此时不宜再逼之过急,若是杀了这二人,底下的士卒们容易生出恐慌,再被袁家稍作挑拨,反倒会生出动乱来。”
而后李儒一拱手:“这二人便交给儒来看着,定然不会误了主公大事。只要我们接下来的谋划成功,这二人是忠是反,也就无足轻重了,”
“说到底,还是要看接下来,面对西园军这一战不过,自西园传来的消息看,西园军并无异动,反倒是禁军有所动作”
“这些勾心斗角的烦心事,就都交给文优了,”董卓挥挥手,带起阵阵风声:“不过这提刀杀人咱向来不弱于人,管他来的是西园军还是禁军咱牙口好,都能把他给吞下去”
……
太傅袁府,
府上人来人往,俱都行色匆匆,即便是相熟的人遇上,也都是草草打个招呼了事,没有如往日那般驻足寒暄。
屹立在风雨中的书房,“自昨日至今,绍前后各遣了十波人手,分别拜访了张璋和张辽二人未曾避开耳目,”袁绍微微躬身,对坐在身前的袁隗道:“想来董卓那边也应该收到了消息,虽然二人都未曾应允,但董卓想必是不敢再信任二人了”
“另外,绍还发现,除过我袁家,尚有几方势力接触了这二人,其中有弘农杨家,尚书卢植,原大将军府的从事中郎王允等人,另有一方人马尚未查清楚情况,不过在洛阳中,我袁家一时间无法查清楚的,无非是那几家而已”
听完袁绍的汇报,袁隗沉吟片刻:“如今大局已定,大势在我,这些人都不用过于在意,唯有那西凉董卓,是个不讲规矩的,容易坏事,紧着这边,让他无力来搅局便好。”
“叔父说的是”
袁隗随即问到他最关心的事:“丁建阳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已经派了十几波人手,前去接应,暂时尚无消息传来,丁原怕是来不及了”口中回着,袁绍心中还是有些不解,虽然丁原确实于时局有益,但袁隗如此重视,想必是有把握确定丁原不会变成下一个董卓,难道是昨天那封信?袁绍开口问道:
“不知叔父为何如此重视丁原?虽然我袁家曾与丁原有恩,但那董卓不也曾是我袁家故吏,如今不也与我袁家作对,那丁原也是边疆武人,焉知不会是第二个董卓?”
“无妨,丁原和董卓是不同的,”袁隗站起身来,看着眼前恭敬的侄儿,摆摆手道:“董卓无畏无惧,无法无天,丁原却是个讲规矩的人,且他一向以忠义示人,如今便由不得他做那不忠不义之人。若是他学了那董卓,自己麾下就要先行生出动乱。”
“老夫昨日手书一封,让人带给了丁原,既然他丁建阳要做忠义之人,老夫便将不忠之事告知于他,看他会如何做,他和董卓二人,已经是势成水火,必不能相容。”
顿了一下,袁隗吩咐道:“若是丁建阳如期而至,本初,你便择一子娶他的幼女为妻。”
听闻此言,袁绍倒也没有意外,思索一番后说道:“长子显思已和文家有了婚约,便许给二子显奕吧。”
袁绍二子袁熙,字显奕,说的虽然是袁熙的婚事,房中二人却并没有要过问袁熙的想法,在家族的决定面前,袁熙的看法并不重要。
不要说小小婚事,若是有需要,即便要送袁熙去死,袁绍也只会伤心,却不会犹豫。
生来在袁家,冠以袁氏姓,享袁家尊荣,当袁家需要时,该死的时候,自然便该去死了。
这不仅是袁家多数子弟行事准则,也是世家子弟心中的真实写照,家族大于一切。
袁绍昨日对袁术说的话,不仅仅是说给袁术,和他们的叔父袁隗听的,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若是局势真的恶化到了那种程度,需要他为家族赴死,他袁绍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也只有冰冷的事实,才能说服袁术这样桀骜的人。生他养他的家族在前,许下的诺言在耳,面对这样两难的境地,世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食言,
但袁术不同,他选择了赴死,不负家族,也不屑食言!
所以袁术从不是枭雄,也不屑于做枭雄。
看着窗外已经衰弱下来的雨势,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惹人烦心,袁隗轻声问道:“公路,去哪了”
袁绍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一早便去了西园”
此时袁府外,一个狼狈的身影,撞破了淅淅沥沥的雨帘,扑进了袁府的深宅大院,带来了惊动这个庞大家族的消息,
“并州丁刺史已至洛阳城外二十里处夕阳亭,日落之前可达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