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连环计中计(上)
一旁的老管家以手中长枪作杖,强行挪着身子来在周艾面前,此时周艾抱着死去多时的妹妹警戒的怒视着眼前之人。
“你既助那厮屠我全家,方才又为何护我?”周艾此时双目涨红,灭门之恨,血海深仇,不可能因恶人回头而就此作罢,于是,紧捏着袖中的飞剑,时刻准备与这面前老头清算。
“五年前周家被灭,并非司空白所为!”老管家见周艾手握飞剑,蓄势待发,急忙开口辩解道。
“先父拼死写下血书,怎能有假?”周艾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染血的布条,扔到老管家身前,面目狰狞道:“你死到临头休得狡辩!今日我便杀了你,以祭周家一百三十余口的在天之灵!”
老管家拿起那染血的布条,看着上面的血书,单从那字迹来看,确像是周云卿所写,不禁心中满是疑惑,但见面前周艾飞剑已然逼近自己咽喉,急忙道:“小艾住手!我是周风朔!”说罢,眯起的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飞剑,发现那飞剑已然被周艾收回,瞬间松了一口气。
“周风朔?大伯?!”周艾惊异的看着眼前自称是自己大伯的人,一时难以相信,但是小艾这个称呼也就儿时爹娘常常这么呼唤自己,旁人无从知晓,霎时间竟有些愣神。
老管家满眼慈爱的看着面前已近而立的侄子,一想到自己与亲侄刚刚相认,便要阴阳两隔,心中既是欣喜又是哀伤,缓缓说道:“当年我离开周家之时,你爹与你娘还没有成亲,没想到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哽咽着说罢,调整了一下呼吸,接着道:“我因自幼患有隐疾,无法生育,看到云卿成家,担起周家繁育重责,心中很是开心!当年周家是城中织造大户,我的织造技艺当时无人可比,周家坚实的家业也是那时积累而成。本想着将这批织好的锦缎卖个好价钱,然后回来将你爹娘的亲事好好的办一办,谁曾想半路遇到了一批悍匪,不仅抢了货物,还要将运货之人灭口,当时我武艺不精,身中数刀,晕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看着同行的好友在我眼前一个个倒下而无能为力,亏了当时司空老庄主路过,及时将我救下,带回山庄医治,才捡回了一条性命!”周风朔捂着心口,忍着身体上传来的阵阵剧痛与眩晕之感,一字一句的说道。
周艾听着看着面前之人所讲,心道这故事倒确实如同当年爹娘与自己所说的故事一样,再看这管家容貌,细看之下,眉眼间确实与自己父亲有几分相似,不禁对这面前之人所言信了几分,不禁问道:“你既然没死,而后为何不回周家?”
“因为慕白山庄救人需要代价”未等周风朔说完,周艾神情黯淡,接着道:
“或者被救之人将过去抹拭、自此留在慕白山庄,或者被救之人以他人百命相偿方可离开!因为你不想杀人?!于是便改名换姓留在了山庄?”
“是!我此生懦弱!这是唯一要强的一次!我宁愿从此不再做这周风朔,也不愿自己手中沾染百余名无辜之人的鲜血!”说着,顿了顿,周而后接着道:“当年周家丝织技艺已然成熟,就算是我从此不回周家,周家生意依然会蒸蒸日上,所以,我才安心待在这慕白山庄。直到老庄主病陨,司空白继任庄主,五年前,我随他外出,当时醉春楼新来了一名舞姬,那舞姬直迷得司空白魂魄离体,不能自已。那日,司空白花重金买那舞姬一夜,将我支派了出去。”
说着说着,老管家的情绪逐渐有些激动,语速也逐渐加快,接着说道:“那时,我在街上四处闲逛,突然见远处火光四起,我看那火光方向似是周府大院,于是便顾不得其他,奔了过去。但当我赶到之时,火势已然无法控制,只看到云卿躺在院中,于是便将他扛在肩上带了出去,等我再回周府之时,却被大火挡在了府外,再也无法进去。”说罢,忍着窒息般的痛感,哆嗦着倚着长枪坐在了台阶之上,眼神中一片黯然,又接着说道:“那段日子里,我整日里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而后庄主见我如此消沉,便破例放我离庄,但是我心中仅有的那点念想已经没了,离开这慕白山庄又该何去何从?于是,拒绝了庄主好意,将自己困在这山庄之中,每日苦练枪法,十余年,未曾离庄!”
说罢,老管家满眼含泪的看着眼前的周艾:“没想到你还活着!”接着喉间抽动,猛咳了几声,颤抖着声音道:“而今还能活着见到周家后人,真好!”说罢,便长舒一口气,慢慢闭上了双眼。
看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大伯,坐在自己面前逐渐没了生气,周艾跪在地上,两步挪到跟前,伸出另一只手臂,撑住了大伯倒下的身体。此时,周艾浑身颤抖,喉中呜咽,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一阵旋风呼啸而过,远处已然疯癫的云姑,狂笑着朝周艾飞身而来。只见那云姑满脸满身粘满了鲜血,有的已然干涸,就那样凝在面颊之上,在这三分虐笑、七分癫狂的举动之下,整个场景显得尤为渗人!
恍惚间,似是谁吹响了一阵笛声,周艾只觉得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随即脑子一懵,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随着眼前云姑的命令站起身来。可能是心中对妹妹的那份爱意强撑,虽然此时大半的意识已然不受自己所控,但是,双臂仍紧紧环抱着妹妹的尸身,任凭云姑如何施法催促,也不弃下。云姑捏着手中自制的骨笛,气的直跺脚,但看到面前眼神呆木的周艾,这可是她习得虫蛊之术之后的第一件‘作品’!又不忍放弃,只得让周艾抱着那已然气绝的周欣,顺着自己的指令趋步往山下走去。随着那云姑的癫笑声越来越远,山庄之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久久笼罩在一片死寂当中!
轰隆隆的雷声从头顶一阵阵的滚过,天空中乌云密布,似是要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这时候,慕白山庄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官府的县令、衙役和仵作,有江湖的侠客、路过的游商,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闻声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大家看着面前如此惨绝人寰的景象,纷纷紧蹙双眉,掩面低声私语。有几个胆小的,已然被这眼前惨相惊吓的魂魄离体,嘶吼着连滚带爬的往山下奔去,有几个颇有些胆色、敢进一步上前的,也被这呛人的血腥味惹得频频转身狂吐。此时虽场景有些凄惨,但大家比较统一的就是,心中均无比舒畅,纷纷为这灭了司空白一众恶徒的侠义之士拍手叫好!或是曾被司空白霍霍过的幸存女眷的家人,或是已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孤苦幽魂,不约而同地跪在一旁,感激涕零的谢着上天!
次日清晨,山下的村子到处弥散着黄纸灰烬,山中的空灵亦充弥着淡淡的哀伤。
时间过得真快啊!已然是清明了!
一个约摸着四、五岁的孩童提着一篮子的野菜野果,走在满是泥泞的崎岖小路上,身后紧紧跟着一个衣着单薄,补丁随处可见、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背上是满满一大捆的干柴,直压得那瘦弱的身子不住的往下弓着。
“爹爹,为何每年清明节前后都要下着恼人的细雨?”小孩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无聊的敲打着路两旁还未完全盛开的野花,嘴里嘟囔道。
“因为呀,据说,水能通这阴阳两界,那些躲在云间的、已经死去之人的灵魂也唯有等这雨水浸湿了土地,水雾润透了空灵,才能披着云雾,踏着水波来到这人世间,来到亲人面前,化作一缕清风,轻抚亲人的面庞,为活着的亲人拭去那脸颊上因思念而流出的泪水!也只有在没有太阳的时候,他们才能躲进这天上的云中,静静的看着活着的人儿,诉说着对他们的思念,感受着这世间他们曾存在过的一丝痕迹。”一旁的男子弓着身子紧贴着那孩童的身后,慢慢的走着,企图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来为身下的人儿遮蔽这丝丝细雨。
忽然,一阵微风吹过,几道雨帘被风带到了孩童的面颊之上,那孩童停下脚步,呆呆的抚摸着自己被雨雾打湿的面颊,开心的手舞足蹈,道:“爹爹,你说的没错,这阵风刚刚很轻的摸了我的面颊一下,就像是娘亲往日里的那样,是娘亲来看我了,对吗?”
一旁的男子听到孩童所言,身子瞬间怔了一下,眼眶不由的红了起来,随即用手抚摸着孩子的头,抬头望向天空,朝着那密布的云喃喃道:“她若此时真的在那云端,看到害他的恶人伏诛应该是高兴的吧!”
——是夜,方家——
几个星星点点的光芒顺着长廊慢慢挪动,原来是举着灯笼巡夜的小厮。夜深寒凉,百无聊赖,几人正一边走着,一边闲聊。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听说了吗?前日慕白山庄被灭了!”一个小厮低着脑袋,表情颇为惊恐的说道。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是那十年前的大魔头又回来了!要说当年那位少年意气风发,无论如何也不会与这大魔头三个字有些许牵连”这小厮还未说完,另一个小厮便急急跟了上来,说道。
“都都怪那司空白当年研制了一种尤为恶毒的毒药,而那少少年又好巧不巧得罪了这司空白,这毒药又偏偏用在了那少年身上,使得少年变得癫狂弑杀沦为杀人魔头,真是天意弄人!”这小厮一边说着一边叹息的摇着头。
“我说小结巴,你这也不算太结巴,也挺正常的呀!为啥平时都不见你说话这么利索过啊!”那小厮嬉笑着打趣着身后之人,惹得那人连连摆手,一时又结结巴巴起来:“你你你欺负人!”
说罢,快走几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不再搭理后面的二人。
“要我说这司空白死不足惜,平日里仗着朝中势力,手里有几个鸟钱,经常欺压百姓,对路过的女眷那是动手动脚,要不是那日我恰好在,我媳妇就被那厮占尽了便宜!真是该杀!该死!”一个小厮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仍心有余悸,恼怒道。
“可不是,那司空白是见一个爱一个!只要是长得有些姿色的,大都逃不过他的魔爪,住在山下的百姓那是苦不堪言,即使是将他恶行告知官府,官府也会忌惮那慕白山庄,得了山庄钱财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草草了事。就连咱们锦凌小姐都”一旁的小厮急忙上前伸手捂住了那人的嘴巴,道:“嘘!你不想活命了?当年锦凌小姐的事儿你都敢提?”
“我也是突然想起,为小姐抱不平罢了!”那小厮一把扯下另一人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忧伤道。
“是啊,当年咱方府势单力薄,要财力没财力,要势力没势力,在小姐这件事情上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方老太爷也因此一病不起,郁郁而终,从此,大老爷便立下规矩,府内严令禁止提当年小姐之事!若老太爷如今健在,看到那作恶的歹人已然遭了报应大概也会开心的吧!”另一小厮望着阴沉的天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三日前,方府正厅——
“老爷!”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疾步来在门口,拱手道。
“事情都办妥了?”屋内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是!”那人顿了顿,随即道:“只是这字迹真的能骗过那周艾双眼?若他看出这字迹有假,您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要不小的去亲手杀了那司空白与梅娘,将临渊宝剑偷来”
门外那人还未说完,屋内之人便轻蔑的问道:“你觉得你能在那周艾飞剑之下活过几招?”
“不足三招”门外之人语气颇有些沮丧的答道。
“按我说的去做即可,切莫自作聪明,坏我大事!”屋内之人言辞颇为严厉,冷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