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宫变
“ 不是的，我是准备去找你的，听说你被楚帝喊过去，我立刻便赶过去了。”楚衍急着说道。
傅云执唇角微勾。
“殿下今日在殿上说的话我很开心。”
当楚衍护在他面前，不顾一切为他顶撞忤逆楚帝时，心中的暖意像是要满溢出来一样。
楚衍看他心情变好，舒了一口气。哄男人这种事，真是难搞。
即便是清贵自持的傅云执，也成了个较真的男人，不能免俗。
傅云执垂眸，手指勾住楚衍的：“可还与我置气？”
楚衍无语道：“我什么时候与你置气了，是你自己气走的。”
傅云执：“你要我扶持六公主。”
楚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不是扶持她，你是在保楚国，楚国若安好，我不就能逍遥快活了吗？更何况，帝王公务繁忙，我若是不做皇帝，不是能有更多时间陪你嘛。”
傅云执神色缓和，像是被她的话安抚了一般。
“你说要以后陪我？”
楚衍笑道：“自然！我游玩一趟便会回来陪你住一段时间的。”只要她还活着。
傅云执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暗色。
楚衍没有发觉，将他勾住她的手指捏住，往上抱住他的手臂：“可不可以嘛。”
傅云执点漆似的眸子似蒙了一层雾，看不清虚实，他似妥协道：“殿下，你提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了？”
楚衍心中一喜，看来傅云执是同意她的想法了！
……
楚帝的心思暴露，盛宠之下，楚衍被一下子摆在明面上，架在火上烤，越来越多人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幸好楚衍防卫做得好，也不算蠢笨，躲过了好几次暗杀和栽赃陷害。
楚衍有心抓住三公主的把柄，想提前拔除她，只是她每次借刀杀人玩的太妙，做事滴水不漏，根本找不到机会。
图穷匕见，一次，二皇子被楚瑶暗地挑拨，借给楚帝祈福之名，在楚衍宫内发现了一个巫蛊娃娃，借此状告楚衍行巫蛊之术，欲诅咒迫害楚帝。
他以为楚衍心中记恨楚帝，此番操作行为动机非常合理，可以借此机会可以打压楚衍，离间他们两人的关系。
但他低估了楚衍。楚衍是后宫厮杀一遍过来的，这种宫斗小把戏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轻而易举就拆穿了他的布局，牙尖嘴利怼得他没有还口的能力。
楚帝得知真相后大怒，本是下令剥夺其王爵之位，将他囚禁在二皇子府上，终身不得出府。
谁知二皇子当时看着看着楚衍，似乎恨毒了她，昏了头，像不怕死似的，唯诺庸碌的他第一次展露了自己的野心，歇斯底里道：“这天下本该是男子的天下！有你们女人何干？母皇夺位也就罢了，你们凭什么和本宫争！本宫才是真命天子！”
楚帝还没死，二皇子就叫嚣着自己是真命天子，这番言语无疑触怒了她。她直接提剑当场斩杀了这个忤逆她的逆子。
楚帝因此更加病重，吐出一口血，直接倒了下来，这一倒就整日缠绵病榻，没有再起来过。
转眼又到了冬天，天阴沉沉的，寒风刺骨，只是初雪迟迟未下。
楚衍意识到，快要变天了。
虽然提前了好几年，楚衍仍不慌不忙地做了准备。
没想到如此风口浪尖，裴如玉似得了消息，暗地里来到长安找了她，还带了秦三娘过来。
楚衍没想到当时只是随口一提，给了他自己找傅云执讹来的银票给他做本金，这人真就将经商做到了极致，因为时间赶得好，正值江陵夫人去世，趁了她的东风，裴如玉捡了便宜，竟一跃成为整个江南最大富商。
阔别近一年时间，楚衍再见裴如玉，他着一身青色锦袍，长身玉立，气质如兰，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本自具足，自觉矜贵。
裴如玉做到了。
裴如玉眼里光华流转，无限感激，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知遇之恩无以为报。
他竟单膝跪地，对楚衍拱手道：“主子，属下所有财力尽归与您，供您支配。”
他抬头看她，眉眼温柔：“属下永远效忠于您。”
楚衍懂得这句话的含义和份量，心中震撼不已。她原先就没指望过裴如玉回报她，只是想着上一世这人也陪过她一段时间，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
江南之行无心插柳，柳却成荫。
秦三娘也表示江陵夫人死后，楚衍便是她的主子，江陵夫人培养的私兵全部听她调遣。
秦三娘还得意找楚衍邀功。
说自己早在几个月之前便已经开始布局，让私兵乔装潜伏，分批驻扎在城外，现在已经集结完毕，只欠东风。
楚衍嘴角微抽。这阵仗搞得跟她很有野心企图篡位谋权似的。
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先有权臣傅云执鼎力扶持，楚帝有意立她为储君，后有他们添砖加瓦……
误打误撞，稀里糊涂，楚国大半的财力和权力竟然都握在了她的手中……
滑稽至极，她曾处心积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东西，这一世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有人争着抢着捧到她的面前。
是这个世界颠了，还是她疯了？
上辈子要是有这么顺利，她何至于拼死拼活去夺权！
看着两人满怀激情，要跟着她干一番大事业的模样，楚衍把拒绝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不好意思跟她们说皇帝另有人选，自己只想当一条咸鱼浇灭她们的热情。
楚衍去见裴如玉，傅云执知道了以后吃了几天的醋。
堵在她宫殿里缠着欺负她。
在关键时候，他竟问：“我与裴如玉，谁更好看？”
楚衍：……
这人莫不是个醋坛子，上一世的醋吃个没完。
她不就睡不着时，多召见了几次裴如玉让他给自己弹琴助眠嘛，至于他惦记到现在？
……
那夜，起了大风，天空中乌云密布，没有月亮，似乎要下雪了。
虽不是上一世的时间，却如同上一世差不多的场景。
三公主楚瑶趁着楚帝病危，把控封锁了皇宫，挟持了楚帝。
楚衍有些意外，这一世沈相死的早，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暗中掌控沈相的全部势力。难怪沈相获罪后莫名其妙在牢狱中“自尽”。
在此之前，楚瑶已经与沈相暗中互有往来。
楚瑶本以为胜利在握之际，楚衍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彻底幻灭。
两方人马交战，厮杀之声响彻云霄，血洒在地上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准来说，应该是三方人马。顾时桉带着禁军奉命保护楚帝。
在黎明之际，三公主楚瑶像上一世一样被逼到了城墙之上。
面对城下的弓箭手，楚瑶眼中并没有惧怕，而是露出一抹笑容。
她冷静地看着楚衍的方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快逼宫吗？”
楚衍站在城墙之下，被拥护着，没有回她。
楚瑶知道自己已然完败，没想要挣扎，自顾自说道：“那晚母皇跟赵伟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楚衍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楚瑶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接着说：“你当四妹为何被娇纵，得了这么多年的盛宠？你以为母皇这十年来真对你不闻不问？你以为她真的要捧四妹？”
她的声音由平静慢慢激动起来：“都是捧杀！她就是要把四妹养的娇纵跋扈，成为众矢之的！一切都是母皇授意的！”
“我所做一切！都是她逼我的！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先是四公主惨死，再是二皇子被斩杀！”
“这几天除了跟你关系不错的六公主，其他皇子公主都已经被母皇暗地里软禁控制了！她要杀了她所有挡了你路的人！为你杜绝一切后患！就算那些人也是她的孩子！”
楚瑶的眼圈泛红，眼里渐渐有了泪，里面交织了太多的情绪。
骤然听到这般骇人听闻的言论，楚衍震惊之余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楚瑶“反”的原因竟是这个？
若是楚瑶不说，她确实不知道，楚帝竟然将自己的孩子当做工具，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所有人，心计之深，令人生寒。
她更不知道，与她作对，看似该死的四公主和二皇子，他们的死亡竟然都在楚帝的计划之内。
虎毒尚不食子。楚帝竟然可以狠毒疯魔到囚禁其他皇子公主，丧心病狂到将他们全部处死。她是怎么想到这般冷血地杀掉所有孩子给她铺路的？
“我以前只以为母皇恨毒了你，才把你丢到冷宫去，后来才发现，母皇那么多孩子，竟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楚瑶的声音越来越大，后面已经是在吼着发发泄自己的不满了，泪水糊了满脸。
“唯独你楚衍！从始至终，她虽恨你却也只认可你！你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偏爱！我若还不反，等着被她杀吗！”
楚瑶心中无限悲凉。
同样都是楚帝的女儿，为何她只把她当一个工具？
若她不反，楚帝会让她活？她哪里还有退路？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仅此而已……
六公主楚音在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色一片煞白。
因为这些话让她突然理解了噩梦里楚瑶杀她时，那些看似疯癫的疯言疯语。
“与其等着让她杀了你们！不如我亲手结果了你们！这样你们还可以什么都不知情！继续懵懂下去！”
“我们活着都是笑话！都是笑话！”
什么是懵懂？什么是笑话？
楚衍也想到了楚音跟她讲述的“梦境”，当然，她知道那并不是梦境，那是楚音残存的上一世记忆。
楚衍倏然扭头去看傅云执，傅云执面色沉静，似乎并不意外。
然后，她听到傅云执说：“上一世，宫变之时，我得到了楚帝的遗诏。”
傅云执看向楚衍，眸色复杂万千：“她的遗诏继位之人是你。”
楚衍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境。
上一世她没有得知她父亲身死的真相，也没有为父亲沉冤得雪，楚帝还当江渡与人私通，本该恨毒了她才是。没想到遗诏竟然写的也是她，这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争了两辈子，原来遗诏本就是她，原来皇位，唾手可得。
楚帝只认可她？可笑！她被扔在冷宫里的十年，落下的一身病根，好好的身子拖成了残躯，苟延残喘。别的公主都有人疼，过着公主的生活，而她连宫人都不如，差点被弄死又怎么说？
楚帝怎么保证她能活得到继位？万一她中途就被磋磨死了呢！楚帝可能想着她有命就继位，死了也就死了！
正当所有人准备将楚瑶射杀在城墙之上时，傅菁突然出现在了楚瑶的身边！
竟是沈沁掳来傅菁，持剑挟于城墙之上！
楚衍想不通沈沁为什么这么能蹦哒，现在都还活着。
沈沁也不管什么公主不公主的了。
“你不想活我还想活！”
当时二皇子府被抄，沈沁因为是沈家人，手里还握了点筹码，三公主楚瑶就暗地里把她救了出来。
还没过几天好日子，楚瑶就落败了。
楚瑶一死，她怎么可能跑得了！她只是想活着，有那么难吗？
“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她！”沈沁料定傅菁在楚衍和傅云执心里有那么些份量。
她把傅菁完完全全暴露在弓箭之下，而自己躲在她身后。
傅菁的脖颈很快就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了血。
果然，城楼之下的楚衍和傅云执脸色变了。
脸色最难看的是姜一辛。他恨不得此刻就冲上去把人救下来，却被姜一易死死抓住。
傅菁的脸色有些苍白，人却很镇静。
她低声道：“阿沁，你非要如此吗？”
她已经很久没唤沈沁阿沁了，沈沁骤然听到这声呼唤恍如隔世。
其实她们从小便在一起玩，原本感情应当很好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嫉妒在作祟，让这份纯真的感情变了质，两人背道而驰。
傅菁记得当时她只是一个侍妾生的女儿，所有贵女都不愿意跟她说话，只有沈沁愿意笑着问她的名字，带她一起玩。
沈沁厉声道：“我本无意杀你，姐妹一场，你若助我离开，我便会放了你！”
傅菁闭了闭眼，她深知沈沁的脾性，阴险狡诈，虚伪至极，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只怕她恨毒了她兄长傅云执。等到挟持她离开后，她会将她毫不留情地杀害泄愤。
或许这就是宿命，让她两世都栽在沈沁手里。
但是，她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她兄长和楚衍的拖累呢？
在傅云执还没有做出决定时，楚衍便果决道：“你不要伤害她！我让你离开！”
楚衍看得很开，局势已定，没必要牺牲一条命，大不了放她们离开后再想办法抓住她们。
傅菁看向下方的楚衍，又看了看一旁冷着脸不发一言的傅云执。
傅云执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眸看向她，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冷淡的眸子里似盈了一丝暖意，他唇角微动，没发出一丝声音。
傅菁却看懂了他的唇语：“别做傻事。”
她着傅云执，露出一抹笑容。
她想，她已经很幸运了，她原本只是傅府一个侍妾生的女儿，并不受宠。
兄长被找回来之前，她备受苛待，连吃都吃不饱。
她与兄长并不是亲兄妹，侥幸在年少的兄长将要出使梁国为质时，跟他说了几句话，给了他自己攒着没舍得吃的一口吃食罢了，兄长便记住了她。
那时候，屠戮满门时，那人杀红了眼，走到她面前。
她红着眼，颤巍巍道：“哥哥，你会杀我吗？”
那人眼皮微掀，用手帕反复擦着手中的剑，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上面的血迹，淡淡道：“你想死吗？”
傅菁用力摇了摇头。她想活。
然后，兄长便养着她活到了现在，有幸做了人人羡慕的傅家大小姐，走到哪里世家小姐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
上一世她被最好的姐妹算计诬陷，背负骂名惨死。
这一世她划清界限，考取功名，只是还来不及做什么……
傅菁原本想着，衍衍身体不好，不宜操劳过度。
待到衍衍日后登基为帝，若是愿意，自己就尽一份绵薄之力，为她分担一些政务，争取做一些功绩，弥补上一世的亏欠……
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
她这一世足够幸运，和衍衍重归于好，考取了功名，明白了心意……
却还是……
傅菁又看了一眼城楼之下的姜一辛，她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罢了……
应该知足了，为何还如此贪心，想要更多。
傅菁最后看向楚衍，通红的眼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只有绝然。
“衍衍，不能做你的贤臣了，就用我的命开道，提前恭祝陛下千秋万代！名垂千古！”这一刻的她傲骨铮铮，不输男儿。
楚衍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不要！”
在沈沁措手不及之时，傅菁菁往前一送，迎着那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沈沁受到了惊吓，“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傅菁的身子探出城墙，如断了线的风筝，从上面栽倒下来。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快到只是那么刹那间，又似乎那么慢，慢到楚衍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很久，慢到她可以感知到周围的所有情绪。
“不！”姜一辛飞快地朝城墙奔去，却还是慢了一步。只见城楼之下溅起一道凄美的血雾……
姜一辛跪坐其间，无从拥抱支离破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