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冷战
楚衍点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对，上一世我也想明白了，我这人性格暴戾多疑，并不适合做皇帝。楚音虽年幼，但胜在却比我纯良，若好好教导，说不定会勤政爱民，以后是个仁德的好皇帝。”
而不是像她一样，做到最后，成了名副其实的暴君，所有人都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楚衍又分析道：“其他兄弟姊妹与我不熟，品行方面我并不清楚，况且她们也不是三公主楚瑶的对手。若是楚瑶继位，势必会屠杀所有皇子公主，我与她近来不合，想必她会除掉与我关系亲近的人。这段时间和楚音相处下来，我也算知根知底，扶持她比其他人更万无一失。”
傅云执抬眸看她，漆黑的眼眸深邃复杂，让人琢磨不透。
清冷的声音耐人寻味：“说了这么多，殿下就没想过自己上位？”
楚衍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性格脾性，再加上我这身体，哪里适合做皇帝。”
“等到此间事了，我就归隐山林，做个闲云野鹤，你就留在长安辅佐新皇，届时我会……”
傅云执气笑了，他从来就没想过这个皇位不是她的。
可这个人现在告诉他要扶持其他人来做皇帝。更可笑的是，她还要走，却不打算带上他……
那他怎么办？她把他当什么？
上一世她眼里只有权势，容不下任何人也就罢了。这一世倒好，他满足她想要的权势，她却清新脱俗地如同这个世间的过客，变得人淡如菊，还是不要他。
两个极端，却都不要他！
傅云执恍惚觉得她像是握在掌中的沙，就算抓住了，也会从指尖悄悄溜走。
若当真如她所愿，她还会有活下去的牵挂吗？她还会顾及他吗？
他是个俗人，他偏要她留在这俗世，陪他一起，去她什么劳子的归隐山林！
心中的暴戾越来越重，傅云执听不下去了，打断她的话，眼底隐隐有戾气浮现。
他面上却轻笑一声：“殿下规划地真是详细周全。”
楚衍看他面色尚且平静，隐约觉得他似乎生气了。
傅云执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说了这么多，殿下把我放在哪儿？”
楚衍皱眉，不是很理解他莫名其妙的怒气：“自是最重要的位置，你身为首辅，自然不能说走就走，你又不是不知，若是楚帝驾崩，内外局势有多不稳，新帝还需你扶持，若是没有你坐镇……”
傅云执面色倏然冷沉了下来。
他冷笑一声：“我凭什么扶持新帝？”
楚衍眸光微动，想了想，柔声道：“你若是废除新帝，自立为帝也不是……”
说了那么多，没一句是他想听的。
傅云执骤然起身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动了椅子。
他面色沉冷地骇人，浑身冷然道：“在臣看来，殿下品性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完，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楚衍不知道是哪里惹他不快了。明明两人已互通心意，为何还会这般争执？
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难道不是他想要的？又或是改朝换代，取而代之，成为新帝？也不是不可以。
楚衍没那么保守，觉得这江山一定要是她楚家的。谁有能力谁便做便是，只要能护住楚国的大好河山。
楚衍记得上一世楚帝驾崩没多久，趁着内局不稳，两方敌国趁虚而入，战事频发。
楚国重文轻武的弊端便现了端倪。当时若没有傅云执主动请缨，她只怕已经成了罪人一个。
故而日后新皇登基，楚国可以没有她楚衍这个皇帝，却不能没有傅云执。
傅云执不可能和她一样解甲归田，至少前几年不可以。
楚衍不明白，就算她不做皇帝，她还是会抽出剩下的时间去陪他，他为何会如此动怒。
最终，她叹了口气。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恐怕男人心比海底针还难琢磨吧。
……
尽管傅云执没松口，楚衍也开始早做打算。
其实以傅云执现在的权势，他若想拥立谁，不说易如反掌，至少是有很大把握的。
顾家虽有人在宫里做贵君，但顾家一向保持中立，并不参与党争。
顾贵君有一子一女，二公主聪慧，却志在山水，娶了一个不安于室的驸马，公主府整日乌烟瘴气，折磨地她心力绞竭。
二皇子虽然有那么点想法，可行事太过狂悖，脑子也不好使，顾家并不打算把注下在他身上。
眼下顾家兵权在握，却没人能拉拢过来。
楚帝让楚衍纳顾时桉为驸马，真想让顾家给她助力？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楚衍懒得猜。
……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傅云执便几天没来找过她。
楚衍每日忙的很，并不想放下身段去服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不过冷战归冷战，饭那是一顿都不能少的。
这日中午，楚音又来蹭饭了。
楚音看着自己桌子上份量不多的精致小菜还要分给另一个人，简直痛心疾首。
她在听到楚音要来的时候，赶紧命人藏了几盘菜，又把一大半的菜扒到了自己碗里。
楚音一进来就看到剩的不多的菜，努努嘴道：“五姐为何这般小气。”
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却打着精光，比老鼠还亮，迅速地用她的金碗把剩下的菜全倒进了自己碗里。
她精地很，一眼就看出来今日的菜不是皇宫里厨子做的！她认得这菜！味道可好了！
只是五姐平日里太小气，总是背着她偷吃！她只吃过一两回！
盘里的菜夹完，她偷瞄了一眼楚衍，趁她不注意，飞快地从她碗里夹了几片盘里没有的牛肉，放进自己碗里护住，笑眯眯道：“五姐我不嫌弃你。”
楚衍：……
一旁的疏香看的眼角抽搐。
楚音把抢来的牛肉吃完后，脸上流露出满足的笑容。
她忍不住问道：“五姐在哪里找的厨子，这么好的厨艺，为何不天天做呢。”
楚衍也想知道这厨子为什么不天天做给她吃，于是，她将目光投向站在一边的疏香，幽幽地看着她。
这是傅府的厨子，楚衍到现在都没机会见到，挖也挖不来。这厨子给她做菜感觉还看心情，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疏香被自家主子这样看着，欲哭无泪。
不是她不想天天给自家主子带，只是做菜的是那位主儿，她哪管的着？
楚音吃饱喝足后，施施然离开，楚衍抓着疏香问：“好疏香，怎样才能把傅府的厨子挖过来？”
这世间，对于她这病秧子，还有比吃更重要的东西吗？人活着不就为那点口腹之欲吗？
疏香面色变得怪异起来，她意味深长道：“殿下，我也是听命行事，这厨子是傅府的，您跟傅大人关系好，或许，您可以问问傅大人的意思？”
楚衍放开了疏香，眼神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她发现每次一提到傅府厨子的菜，疏香都会变得很奇怪。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在江南时，傅云执房里摆的几道菜，也是傅府厨子的手艺。
她还在想，他这人真精细，下江南都把厨子带过来了。
现在仔细想来，她后来都没有再吃过那个味道的菜了。若是傅云执真把厨子带来了，那往后饭菜应该都交给那个厨子才对。
当时没想到，现在却想起来了。
她记得当时傅云执说是他做的，只是她没相信。毕竟上一世她见识过傅云执的厨艺，那是可以炸掉厨房的。
楚衍脑子里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难道那菜真是傅云执做的？
疏香被楚衍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盯着看奴婢做什么？奴婢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楚衍突然道：“今日的菜很好吃，你去问问傅云执明天有时间再做一份吗？我还想吃。”
疏香蓦然瞪大眼睛：“啊？殿下知道这菜都是傅大人做的了？”
楚衍露出了然的神色，眸色变得复杂起来。
看到楚衍如此神色，疏香知道自己被诓了，不敢再说话了。
楚衍却心绪百转千回。
真是他做的，他没骗她。
他说过，只是她不信。
她竟不知，这对厨艺一窍不通的男人何时学会了做菜……
她们明明还在冷战，他却依然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做菜给她吃。
她若没发现，他的付出便看不到了。
楚衍心一下子软了下来，突然觉得自己不该跟他置气的。
她还有多少时间去置气？
现在被各种名贵药材养着，看起来恢复了不少。可这只是表象，内里亏空是不可逆转的，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再生一场病，她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
她应该在有限的时间多陪陪他才是。
想到这里，楚衍站起身，正准备去傅府找傅云执，却看到姜一易慌忙来报：“殿下不好了，主子被陛下扣在明德殿了！”
楚衍面色瞬间变了，再也顾虑不到什么，抬脚就朝外走去。
这一世并不是上一世那般，傅云执与沈相互相牵制直到宫乱沈相落败被杀的情况。
江南一案让沈相提前倒台，没了制衡，帝王忌讳傅云执已深，恐怕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在顾时桉面前，她可以冷静说傅云执不是沈相。可现下她却做不到冷静。
关心则乱，她此刻根本无暇考虑傅云执能不能应对，只想着他不能有事。
她第一次觉得到明德殿的路如此漫长，长到她恨不得飞过去。
到了殿外，顾不得侍卫的阻拦，她直接推开明德殿紧闭的大门。
当看到傅云执坐于桌前拿起一个酒杯送到嘴边时。
楚衍瞳孔猛缩，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了。
“不能喝！”
在傅云执错愕的眼神中，她激动地上前一把打掉酒杯，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心脏更是久久无无法平息。
她猛然扭头，用憎恨的眼神看向楚帝，眼眶顷刻通红：“陛下这是何意？”从不再掩饰后，她便没有再叫过楚帝母皇。
楚帝冷戾地看了一眼跟着跑进来的赵伟。
赵伟有苦难言：“是殿下自己闯进来的，老奴没拦住。”
楚帝怒道：“滚出去！”
赵伟赶忙关了门走出去。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楚帝怒瞪楚衍，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衍像护犊子一般将傅云执护在身后，毫不畏惧地迎上楚帝的眼神，顶着威压道：“我当问陛下在做什么！”
“傅云执是我护着的人！陛下要想杀他！先把我也杀了吧！”
傅云执看着挡在他前面的楚衍，清冷的眸子一下子就柔和下来。
楚帝的怒气噌噌往上长，差点没被楚衍这模样给气死。也不知道这脾气是随了谁！
她好歹是一国之君！她怕是根本没拿她当回事！这段时间还是太宠着她了， 给点颜色就开染房，蹬鼻子上脸！
也不看看谁敢对她这么大呼小叫！
楚帝狠狠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楚衍嘲讽道：“我可没这样认为，你是九五至尊，要杀谁不是一句话的事。”
楚帝被呛得险些缓不过气来，她坐回龙椅上，给自己顺了顺气。她确实不会杀她，因为这是江渡给她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就算楚衍再忤逆她，她也舍不得动她。
这十年来她对楚衍不闻不问，这大概是她的报应。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酒里到底有没有毒！”
楚衍这才去看自己打翻的酒杯。
酒水撒在地上，没毒……
楚衍一瞬间有些凝滞。
楚帝没对傅云执动杀机？楚衍是不信的。
傅云执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楚衍，声音放的很轻：“我没事。”
楚衍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刚刚看到傅云执要喝下那杯酒，楚衍差点吓死了，感觉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
楚帝很快平复了怒气，威严地看向傅云执，语气森然：“傅爱卿，我今日不动你，姑且信你一回，但你要记得你答应我的事，若有违背，下场你知道的。”
傅云执答应了什么？
楚衍眉心蹙起来，本想询问，楚帝却摆了摆手。
“好了，你们下去吧。”
楚衍走出门立马询问傅云执，紧张道：“你和楚帝说了什么？又答应了她什么？”
傅云执看了看自己手腕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细小的孔洞。
眸色复杂莫测，他笑了笑：“今日楚帝确实要毒杀我，但我跟她说明了对你的情意，又向他表明会永远忠于你，拥护你，永不背叛，她才放过了我？”
楚衍眉头皱地更深了。
傅云执权势那么大，楚帝一向疑心病重，有那么容易放过他？只因为他保证过忠于她？
傅云执拉住楚衍，直白道：“殿下，楚帝有意立你为储君。”
这种时候，他若倒了，他的势力便会被瓜分，楚衍又拒绝了与顾家的联姻，到时候局势混乱，对没有父族支撑的楚衍来说，情势非常不利。他若真心归顺楚衍，便是楚衍最好的助力。
楚衍眼里有了一丝不耐烦。
这楚帝是脑子抽了吧。
以前恨不得她死，现在又处心积虑给她权势，是做哪般？真是对她父亲旧情难忘？
简直惺惺作态！她以为她稀罕要那破皇位？
看楚衍不说话，傅云执道：“我送殿下回宫。”
刚刚是怒气上头，顾不得什么。
现在怒气没了，两人独处，楚衍才反应过来他们还在冷战。
一时间气氛有些冷凝。
本来就打算去傅府找傅云执说清楚，只是她没有什么跟爱人相处的经历，也未曾哄过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拧巴到回了宫，她只低着头，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然后，她听到傅云执在她上方叹了口气，似无奈道：“殿下，是不是我不来找你，你便永远不会去找我。”
这声音虽冷淡，楚衍却听出了话里的落寞与委屈，心顿时跟着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