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莫辜负
楚衍看着父亲悲恸道。
父亲早就已经死了，而今却被冰冻在这暗室之中十年之久，怎能安息？又怎能安宁？
一旁的傅云执似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怪异，手指不自觉紧了紧，他微微垂眸，掩盖住即将暴露的情绪。
入土为安？
萧蔷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不可能！”她的眼眸顷刻通红。
楚衍看向萧蔷，眸色越发复杂。
来江南之前，她不知道有人喜欢她的父亲，潜伏在陈知州身边收集罪证，苦等这么多年为她父亲报仇。
祖父告诉她找到萧蔷为父亲洗脱冤屈时，她甚至不知道从哪儿去找。
若不是来了江南，她根本不知道萧蔷对他父亲的感情竟然深情到了这个疯魔的地步。
她敬佩江陵夫人的深情，疼惜她的遭遇，也感激她为父亲所做的一切。
她甚至可以理解她的疯魔与崩溃。
“江陵夫人，父亲已经死了十年了。”楚衍轻声道。
萧蔷一向高贵冷艳的面庞像是深深撕裂了一个口子，变得疯魔，她暴怒道：“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总有一天我可以让他醒过来！我一定会成功！”高傲的公主有了执念，也会变得疯魔。
傅云执看向萧蔷的眼眸带着怜悯，似乎还有不易察觉的同病相怜。
楚衍一直观察着萧蔷，并没有注意到傅云执的表情变化。
“可是，他是我的父亲，他真的死了。守着一具空壳有何意义？人死不能复生，您该放下，让他安息了。”
若是真能人死复生，那世间何来这么多悲欢离合？
十年时间已然印证，江渡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虽然他被冰封着，仍然保持着死去的容颜。可楚衍知道，十年时间已经让江渡的身体腐蚀地只剩下外表的躯壳。若是现在解冻，他会即刻干瘪腐烂……
听到这句话，一旁默不作声的傅云执深邃的眼眸越发讳莫如深。他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唇。
萧蔷被点醒，险些站立不住，仿佛坚守的信念，塌了。
她留不住江渡，从前是，现在也是，她没有立场和身份去留他。
放下？年少遇见那般惊艳的人，怎么可能放得下？
她这一生，已经去了一大半，再也不会喜欢上谁了。
萧蔷放下了手中的剑，暴怒的情绪平复起来。
可眼角却不自觉流下了泪。
她一步步走到江渡的冰棺前，抬手想抚摸他的脸，却堪堪停在冰棺上。
眼里是深沉的爱意，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仿佛停不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江渡的眉眼间。
她的眉眼变得平和柔顺，就如当初小姑娘恋慕自己的少年郎。
“我知他就算醒过来也还是不会喜欢我。可是，我并不需要他喜欢我，我只想要他醒过来。”
有时候，只是想静待花开，并不需要采摘。
“理智告诉我他不可能醒过来了，但我总是不愿相信。”
“我知你是她女儿，现在你已经发现了，我无权将他留在我身边，只是，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多看看他？”
江南初遇，萧蔷挑开车帘，无意看到了一张鲜妍年轻削似他的脸，让她怔忪恍惚。
萧蔷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来是故人之子。
楚衍点了点头。
她可以理解，喜欢一个人这么长时间，总是需要时间告别的。
萧蔷起身，擦干脸上刚刚划过的泪，将一个本子和一封信交给楚衍。
“丫头，这是我在你父亲房里找到的的随记，还有一封我亲笔书写给你母皇的一封信，可以帮你父亲洗脱与我私通的冤屈和污名。我身份敏感，就不跟你回长安见你母皇了，我也不想再见她。”
萧蔷又看了一眼傅云执，拉着楚衍的手说道：“我这侄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什么事喜欢藏在心里，不善于表达，你若觉得他做的不对，只管训他，我替你撑腰。”
“之前便听他说喜欢一姑娘，一直没机会见，这次得见，我甚是欢喜。我与你父亲有缘无分，你却和晗儿有此机缘，也算是圆了我的梦。”
“当局者迷。我看得出来，这小子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之前他以为你深陷火海，差点就跟你跳下去了，他是把什么都交给你了，没有任何保留。我知你心里应当是有他的，否则你也不会听到我的人提起他，撑着出来见他，我知道你定有你的顾忌。”
“你即是你父亲的女儿，也便如同我的女儿。秦三娘你也见过，她是我的手下，我已和她交代过，把你当做少主，听你的吩咐，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差遣。”
萧蔷一下子对她说了那么多，楚衍脑袋嗡嗡的，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了，让我跟你父亲再单独待一会儿。”
楚衍被推出去前，脑子还像一团乱麻，她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萧蔷在她身后说道：“丫头，珍惜眼前人，莫辜负，空余恨。”
造化弄人，她的后辈竟然喜欢上他的女儿。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萧蔷又靠回到冰棺前，眼里的泪又忍不住溢了出来，似有无限柔情，她轻声道：“江渡，若有来生，可否考虑一下喜欢我呢。”
……
楚衍感觉脑子要裂开，迷迷糊糊走了出去。
“你不该那么直接戳穿她的梦，总要给人留那么点希望。”
楚衍抬头看傅云执，露出迷茫的眼，反问：“你是觉得我太过残忍？”
傅云执抿唇不言，他面色有些发白，看起来比楚衍还要难受。
楚衍不解道：“可是生老病死，如何能阻拦？人死不入土为安，难不成还摆在那里不让安息？不切实际的梦，终究是海市蜃楼，为何不早些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