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大火
傅云执没有多说什么。
情之一字，难以自控，若是能随心放下，就不叫情了。
“你也乏了，我送你去休息。”
楚衍脑子在想事情，就没有拒绝。
她脑子里其实也很混乱，思绪纷飞，想了很多事情。江陵夫人执着于她父亲醒来。
本来楚衍也是不信乱力怪神的。
可她总觉得不对。若是人死真不能复生，那她为何还好好活着，重来了一世？
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能重生。
既然人可以重生，又为何不能死而复生？
直到回到客房，楚衍还在思考。她总觉得今日江陵夫人的一番话很是奇怪，像是在……
傅云执的话在她脑中回响。
“你不该那么直接戳穿她的梦，总要给人留那么一点希望。”
这善解人意的话简直不像出自傅云执之口。
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就像是感同身受……
他早就知道戳穿梦的结果……
倏然，楚衍猛地站起身，脸上颜色尽失。她步履不稳地奔出去，顾不得自己身体尚且虚弱
她终于发现江陵夫人的怪异之处了！
她明明是临时发现江陵夫人藏匿她父亲的密室，缘何萧江陵夫人可以直接拿出准备好的书信和随记？就像是交代遗言……
只有一种可能！她知道她会发现，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
楚衍有些懊恼，江陵夫人眼中的决绝，她怎么现在才回味过来！
当她再重回密室的时候，密室没有江陵夫人，也没有她父亲的冰棺了。
楚衍脸色煞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不敢喘息，又奔向江陵夫人房间。大老远就看见屋外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走水了！救火啊！夫人还在里面！”
丫鬟小厮像慌了神似的，提着水桶一趟一趟往浓烟的位置跑，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火势太大了，根本浇不灭。
她看到秦三娘赶到崩溃地质问一个丫鬟：“夫人是不是还在里面？”
楚衍蓦然驻足，一双腿像灌铅一样，再也移动不了分毫。
她愣愣地看着侍从们忙乱却无济于事的地方，感觉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竟真有人情深至此，会傻傻地殉情……
楚衍无法相信，江陵夫人那般女子，竟然也会想不开做这种傻事。
明明都坚持了十年，为何不再坚持下去……
一个人影走回来，站在她的身边，并未说话。
楚衍闭了闭眼，艰涩开口：“你早就知道了结果是不是。”
男人的回答没有迟疑：“是。”
“为何不说？为何不阻拦？”
江陵夫人是傅云执的姑姑，他明明猜到江陵夫人生出死志，却放任不管。
楚衍心里堵的厉害，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理智告诉她江陵夫人早就准备赴死，可心里总觉得是因为她逼江陵夫人埋葬她的父亲，江陵夫人的梦破碎了，才这般决绝的。
傅云执低头，看到了通红又隐忍的眼眸 像愤怒又自责的小兽，发出悲鸣。
她很少看到楚衍这般地失控，情绪外露。
一时有些心疼。
“她是喜欢你的。她若怪你，便不会认你做女儿，将她的手下交到你手上。”
这句话让楚衍更难受了。
“是我的错。”
傅云执却劝慰道：“你怎知现在的结局不是她想要的结局？或许对她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煎熬，她煎熬了十年为他报仇，已是极限，她一遍遍努力，又一遍遍失望，都无法让死人复生。和他一起化成灰，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这十年时间，早已折磨地萧蔷千疮百孔，将她的意志摧毁，信念崩塌。
傅云执看着大火，声音沉静，漆黑如墨眸中荡开一抹温柔。
这话乍一听没有毛病，可楚衍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扭曲又理智的疯狂。
楚衍眸色复杂地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没敢问也没敢深想的话。
“你上一世，可是心悦我？”她只知道这一世傅云执对她表白了，可上一世，她只知道自己喜欢他，到死都不知道他到底对她有没有情意
“是。”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衍又问：“上一世我死后，你是怎么过的？”
江陵夫人是傅云执的姑姑，为了喜欢的人耗费心思，在复活她父亲失败后，决绝赴死。
他与她姑姑如此感同身受，说明他们是一样的人。
他若是喜欢她……
楚衍只知道他把她的尸体偷盗出去，便没有后续了。
其实结果可想而知，他定也是死了。否则，他俩现在怎么可能都重生了。
傅云执眸光微垂，眼中闪过一抹怪异。在看到楚衍严肃又沉冷的面庞时，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想什么呢？我没为你殉情。”
听到这句话，楚衍舒了一口气。他跟他姑姑还是不同的。
楚衍不喜欢欠人情。若傅云执上一世真为她殉情，她楚衍这辈子拿什么去偿还这份情意？
傅云执似想起了什么，眸色变得讳莫如深，隐隐透露着疯狂。
他跟他姑姑到底是不同的。
他傅云执所求，怎么可能会轻易善罢甘休？别说十年，二十年他也等得！便是拼了这条命，赌上一切，他也得把楚衍从地狱拉回人间！
……
江陵夫人的屋里似乎泼了大量火油，大火烧了从白天烧到黑夜，俨然是不把人烧成灰不罢休的架势。
兴许江陵夫人注重体面，觉得尸体烧焦太丑，直接放了一把大火，索性让自己化成了灰。
当火势熄灭的的时候，房子只剩下一个框架，傅云执找到了萧蔷和江渡的骨灰，已然合在一起，难以分清谁是谁的。
楚衍心中五味杂陈。
活着没在一起，死在一起竟成了江陵这般强的执念。
楚衍把江渡尸体已找到的事情告诉了祖父，大致跟他说了一遍过程。
江老抱着骨灰盒悲恸地哭了一天。
他在哭自己的儿子，也在哭萧蔷。
“多好的一姑娘！你当初若喜欢的是萧丫头该有多好！我宁愿你跟她去梁国做了驸马！”
楚衍私下里看到傅云执见了一个贵气逼人的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的样子。那人虽然乔装打扮楚衍也认识，是梁帝。
他冒着危险竟然出现在了楚国地界。
看到楚衍，男人笑着点了点头。
后来傅云执告诉她，梁帝本是听说萧蔷死讯，想想带走萧蔷骨灰的，可又得知她与江渡的尸体合在了一起，只得无奈作罢。那是萧蔷的意愿。
虽然梁帝觉得此举不值得，又傻又蠢，但这是她的选择，旁人干涉不了。他也不想在她死后还这么不近人情。
楚衍其实很想知道傅云执为什么成了萧蔷的侄子，萧蔷的真实身份可是梁国公主。
事情太多，她根本来不及问。但她知道，上一世的傅云执为了楚国攻打梁国。
回长安前，楚衍又去了一趟陈府的暗室，那里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楚衍找到猴子死去的位置，将他的骨灰用盒子装了起来。猴子那般渴望回家，她想，她应该让他回归故土，看看自己的媳妇。
陈知州这一生汲汲营营往上爬，背信弃义，苛待残害百姓，又渴求长生不惜修炼邪术杀妻灭子，所犯罪行罄竹难书。
死后无人为他伤怀，甚至他的女儿和妻子主动出来作证，揭发他的罪行。
陈知州的儿子陈建民因为嚣张横行，强抢民女，又实施虐待，折腾死了不少女子，造成无数悲剧冤案，被处秋后问斩。
据说被抓前他还在床上虐待女子，将人折磨地奄奄一息，被抓后他哭着叫嚣要找爹，骂抓他的人以下犯上，说自己才是王法。
楚衍只觉可笑。她这个人之前还想着肖想她。
她住进陈府的时候，陈建民曾暗地里给她下药，没有得逞就被她给发现了。那人被拆穿后还油嘴滑舌，嚣张告诉楚衍她跑不了了，说她以后注定是他的。
离开前，楚衍见过一面陈妍，是在江陵夫人死后，她作为罪臣之女被押着来做最后的告别，感激江陵夫人出手救了她一命。
经历家中变故，被父亲抛弃灭口，姐姐为救她丧失性命，她仿若脱胎换骨，整个人都变了模样，真正做到了沉静平和。
看到楚衍时，她对着楚衍款款行了一礼，由衷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
……
长安城沈相府。
沈相气的将所有东西都摔了一个遍。
沈贵君进门时，看到满地狼藉，眉梢微挑。“何事气成这样？”
“陈知州死了！”沈相生气中带着惊恐。
沈贵君淡定道：“那不更好，死无对证。”
“是被傅云执折磨死的！”
沈贵君听闻，心头一跳。
若是被傅云执所杀，那说明傅云执已经不需要陈知州活着，手中已经有了证据。
沈相愤怒道：“陈知州在江南贪污舞弊，是受了我的庇护，现在傅云执已经动身回长安觐见！他的手中可能已经有了我与他暗中往来的证据！”
沈贵君疑惑道：“他是怎么找到证据的？陈知州做事一向警觉，怎会留下把柄？再说，之前到南城巡查的人，可都被陈知州给解决了。他怎么瞒过去的？”
“听说是他身边跟了个女人，以夫妻身份装作商人混入，陈知州几次试探，那傅云执表现出对那女人极为看重，不像装的，将陈知州蒙骗了过去。”
沈贵君拧眉：“女人？可知是谁？”
传言傅云执不近女色，他身边怎么来的女人？就算是装，傅云执也不可能如此委屈自己。
沈相摇了摇头。
他看着沈贵君愤怒道：“都是你！当初要不是帮你铲除江渡！我也不会参与其中，用到陈知州这个人！”
沈贵君冷笑：“兄长敢说铲除江渡没有你的想法？对你没有好处？那陈知州在江南不都是帮你做事？与我何干？现如今都推给我了？”
“你！”
沈贵君面色冷淡地打断他。
“好了兄长，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傅云执若成功回来，我们都得死！”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毒。
沈相领会了他的意思，眸色渐渐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