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进退
莫尔瞳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住所的。
迪诺在日本的地产有很多，她所居住的这一处离并盛高中不远，平日里有迪诺安排的佣人负责她的饮食起居，而他本人作为加百罗涅的首领，虽然日理万机，但只要有空，他还是会抽出时间来陪伴莫尔瞳，虽然大部分只是两人对坐着做自己的事情。
莫尔瞳性格本就沉默，从小就是，在遭遇那场变故后，她本应该把自己藏在阴暗的角落，作为被遗弃的孩子，永远地被遗忘——
但泽田天歌发现了她，并牵起她的手，沢田纲吉则根据她的意愿，将她交给加百罗涅的首领养育。
那时小小的泽田天歌并不知道莫尔瞳为什么流落街头，为什么狼狈不堪。
莫尔瞳所在的家族，遭到了毁灭式的袭击，而她是唯一逃出来的人，加百罗涅曾经和莫尔瞳所在的家族有一些贸易上的往来，迪诺和沢田纲吉商量着，自己目前并没有心仪的人，不如领养莫尔瞳，这样她的心理负担可能也没那么重。
泽田天歌知道莫尔瞳要和自己分开以后，紧紧扒着她大声嚎叫着不让她走，实际上一滴眼泪都没掉。
莫尔瞳却没被小孩 耍赖声音弄得不耐烦，反而回抱住她，缓慢而又坚定地说。
“我答应你，我们不会分开的。”
作为监护人，迪诺做的很好，只要他有空，他一定会来参加家长会和学校活动，并没有把自己当做路边捡来的小猫小狗，偶尔也会坐下来跟她谈谈心，这层关系就像真正的亲情，让她总会有种错觉，好像几年前的变故并未发生，她的家人一直都在，像原来那样。
前段时间，迪诺告诉自己，他有事情要出去一趟，让她照顾好自己，莫尔瞳也知道，黑手党的事情总是危险又冗杂，她懂事地点点头，嘱咐迪诺也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最后那句话，她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不如说，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他们本来毫无交集的。
直到这天，她浑浑噩噩地回到住所，满脑子想的都是古泽英夫和他对峙时说的话。
她和泽田天歌自幼相识，泽田天歌是怎样的人她在清楚不过，她也永远相信，泽田天歌心中有她遵守的正义。
大概是她已经长大了，迪诺也会有意无意灌输一些黑手党的知识给她，偶尔谈论事情的时候也会让她听到，这些内容她在儿时也会接触到一些，但那时和现在的心境已经不一样了。
她第一次从迪诺口中提起“妖怪”之类的名词，是在高中开学第一周，那天她回到家时，迪诺眉头紧锁着在思考什么，见她回来就收起了那副严肃的样子，和她聊聊学校发生的事情。
就当他们吃完饭，她准备上楼写作业时，只听迪诺若无其事地问她：“对了，莫尔，你最近身边有没有发生一些怪事？”
莫尔瞳被问的一愣：“怪事？”
“比如说，在人群中突然看见穿着人类服装，还站立着的动物，或者是打扮奇怪的、头上长角的奇怪人类？”迪诺大致描述了一下，却让莫尔瞳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没见过，与其说，她早就见过了。
自从她知道泽田天歌是阴阳师后，她就能偶尔看到这样的妖怪，大抵是因为泽田天歌相处的时间太久，所以会受到一些影响，让她拥有看见妖怪的能力。
不过这些妖怪多半力量弱小，被泽田天歌举着棒球棍一顿收拾以后在他们头上贴一张符咒，那妖怪就化作一片紫光消失了。
但这件事，泽田天歌曾嘱咐过她，不要告诉任何人，理由很简单。
她朝着莫尔瞳耸耸肩说：“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的，对吧？”
莫尔瞳想到这里，还是保持着疑惑的样子摇摇头：“如果除去学校社团活动的装扮的话，没有。”
而迪诺也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是，就在两个月后，迪诺就把她叫过来，一脸严肃地告诉她。
“莫尔，如果你最近看到一些长相奇怪的东西，一定要立马告诉我。”
莫尔瞳一见他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并且询问这件事她是否能知道。
后来，迪诺告诉她，这些妖怪袭击了加百罗涅家族和彭格列家族在内的多个黑手党，因为事发突然，且并不知道这些妖怪的路数，导致他们有多人受伤。
莫尔瞳越听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但凡在这个时候，泽田天歌是阴阳师的事情被人知道，那她将作为出头鸟面临各大家族的刁难。
她只好将这件事侧面告诉了泽田天歌，并且刻意隐瞒了黑手党受伤这件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她曾经看见妖怪出现在人类身边，但是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因为那个时候，泽田天歌已经开始调查最近陡增的妖怪数量，并且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她施加太多压力。
但她却受到了来自自己尊敬的前辈，自己的监护人，亦师亦友的迪诺的询问。
他问她：“莫尔，小天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样？”
莫尔瞳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摇摇头，却暗自握紧了拳头。
迪诺叹口气说道：“阿纲说，小天身上有些妖怪的气息，我怕她已经被妖怪盯上了，你们都要小心一些。”
只有莫尔瞳知道，因为泽田天歌是阴阳师，所以难免沾染上妖怪的气息，只不过，那是来自她的式神。
但是如果只有小天一个人被盯上了，和她每天相伴的其他人却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妖怪气息，这就说明，泽田天歌身上的气息，来自于她本身。
于是，她告诉了迪诺，自己看见那些妖怪了。
出乎意料地，迪诺并未再继续询问，只是给了她一个戒指，样式普通。
他让她随身带着，如果看到那些妖怪就赶紧跑。
莫尔瞳推测，现在黑手党内部拿到的消息只是，能看到妖怪的人都是会被妖怪盯上并且会受到袭击的。
莫尔瞳必须让迪诺知道，自己也被妖怪盯上了，这样或许能让泽田天歌的嫌疑变小一些。
但这还不够。
于是，那天晚上，在与泽田天歌分头走的时候，莫尔瞳随便抓住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弱的妖怪，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刀捅进了妖怪的脖子。
无视他痛苦的惨叫，莫尔瞳面无表情地用手抹了一些妖怪的血，擦在衣服的里侧，并将衣角也用血液沾湿，在遇到沢田纲吉他们的时候，顺手在古泽英夫、笹川谷雨和缪身上擦了一些，那时光线昏暗，几人又忙着找泽田天歌，没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这下，就能将泽田天歌编进受害者的队伍里了。
她知道，她这么做无疑是在欺骗迪诺和沢田纲吉，他俩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本该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们。
但是
等到一行人来到山顶，只有她看得出泽田天歌是一时脚滑才从树上跌落，从小就是这样，耍帅永远不超过三秒。
莫尔瞳站在人群的后方，却是安心地笑了笑。
但她一定想保护好小天。
不出所料，回到住所，莫尔瞳就受到了迪诺的询问。
迪诺坐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捏捏眉心，问她。
“莫尔，我记得你夜视能力不错，之前在山上我没有仔细问你，你其实看到了那些妖怪，对吗？”
莫尔瞳没答话，但表情已经替她回答了。
迪诺看着她，又问道。
“为什么不阻止小天？”
“她也能看到，对吗？”
莫尔瞳猛地抬头，面对迪诺的逼问，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迪诺也没再为难她，只是叹口气说：“最近，家族内又有人受到了妖怪的袭击，黑手党上下人心惶惶，若是让人趁虚而入”
莫尔瞳咬着牙，不作回答。
她从头到尾，都毫不怀疑泽田天歌的立场，她永远相信，泽田天歌绝对不会害人。
但她又要如何向其他人解释？妖怪伤人已成现实，她又要如何向这些受伤的人，证明泽田天歌的清白？
更何况，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像父亲一样给了她十年正常人的生活，此时却被耍得团团转，甚至狼狈不堪，而自己作为知情人，就坐在他的对面。
莫尔瞳只感到心中万般纠缠。
她思量再三，还是开口道。
“小天她其实是我所知道的最早的能看见妖怪的人，她也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她说，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以为她脑子出问题了。”
莫尔瞳心中编织着一套回答。
“一开始我也不太相信，只是安慰她说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谁知过了不久，我发现我也能看得见了。”
说完，她抬头看了一眼迪诺，见他表情未变，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她继续往下说：“那天晚上，是小天先看见了那些妖怪，但她害怕他们做一些对大家不利的事情，就随手捡了根棍子悄悄出去。”
说完，她露出点悲伤的神情：“我应该那时阻止她的”
过了一会，她感觉到迪诺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温和道：“没关系，还好你们没有出什么大事，不过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自己逞能了，知道吗？”
莫尔瞳在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但在她遭到古泽英夫的质问时，自己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坚定地告诉他，自己一定不会背叛小天。
因为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眼前出现了迪诺的脸。
她要背叛他吗？
最终，她还是没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回到家时，迪诺并不在家，只有佣人做好了晚饭等着她，此时眼前的食物味同嚼蜡，莫尔瞳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房间的，满脑子都是古泽英夫的那番话——
“你根本不知道，小天想不想死，她愿不愿意跟你一起死！”
莫尔瞳关上了门，在一片漆黑中跌落到地上。
她不知道怎么跟泽田天歌解释这件事。
在她眼里，自己是被迪诺收养的，自然一定会站在迪诺那边，现在至于迪诺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修学的地方，想必也是自己告密的吧。
莫尔瞳这么想着，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迪诺给的戒指，此时，透过窗外明亮的月光，她看见了戒指镶嵌的宝石中，有一点一点的红光闪烁。
她突然笑了，笑得很苦涩。
她就这么一直缄默地坐着，直到黎明破晓，房间的指针指向四点。
她鬼使神差地想拨通泽田天歌的电话，哪怕像以往一样，听见泽田天歌带着起床气的声音，骂骂咧咧地说阿瞳别以为咱俩关系好你就可以在凌晨四点叫我起床了——
谁知道，电话刚拨通一秒，那边就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