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家
一片漆黑过后，泽田天歌的眼前出现了一座红色的高大的鸟居，没有写字，只是两根柱子上分别挂着手工编织的红白绳结，一处系着一串桃花，一处系着一串樱花，这是桃花妖和樱花妖编的，风一吹起来，香气能飘得很远很远。
这是泽田天歌的阴阳寮，也是所有式神栖息的地方。
她穿过鸟居，看向位于寮中最中央的高大建筑，此时已是午夜，大多式神都已经睡下，但还是有一两盏星星点点的灯光亮着，像黑夜里的萤火虫。
泽田天歌走得很慢，刻意听着夜里风吹树叶的微弱声响来放松呼吸，好让神经的钝痛减轻一些，直到她借着庭院中鱼型挂灯的亮光，看见一个身影正缓缓向自己走来。
阴阳师和自己的式神之间互相有感应，如果这个时候还没睡，应该会感应得到，他们的这位年轻的阴阳师，正于黑夜中悄然回到他们身边。
泽田天歌看清面前的人，露出个笑来，轻声唤道：“姑姑。”
面前的身影鸟面人身，是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姑获鸟，性情温和，此时她正眼含笑意地提着一盏灯，朝小姑娘打招呼：“小天，你回来了。”
泽田天歌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温暖，好像无论何时，这座建筑总有一盏灯为她亮起，这里的人永远会站在她这边。
她站在灯火照亮的一方小小的光明中，笑着应道：“嗯，我回来了。”
泽田天歌枕在姑获鸟的腿上，两人坐在长廊上，檐下的风铃偶尔发出一声清脆声响，恍惚间，好像真的有萤火虫在树丛间忽闪忽闪，和澄明的挂灯一样，守护这座庭院每个人安睡的梦。
一时间，两人都无言。
还是姑获鸟先开口，她用羽毛轻轻抚上泽田天歌的眉心，说：“小天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泽田天歌微微侧过头看她，轻笑一声，并未否定：“难道我的不愉快都挂在脸上了？”
“你的眉头皱的太紧了，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姑获鸟试图抚平小孩眉间的沟壑。
她听后只是轻叹一声，看着庭院中的光，慢慢地说。
“是遇到了不少事，本来我这回半夜回来，也是为了调查一些事。”
“但是，在走进这座庭院后，我突然平静下来了，索性想，不查也好。”
说完，她转头对上姑获鸟的眼睛，橙黄色的双眼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就这样，一直在阴阳界待着，当个与世无争的阴阳师，好过在人类世界，被人误解，被人追着，抱头鼠窜。”
姑获鸟听后也并未直截了当地劝说她，而是像很久以前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也希望我们的阴阳师大人能像她所想的那样，成为最自由的风。”
“但是，我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你从未想过放下那边的一切，对吗？无论是家人还是朋友，小天永远都留恋着他们。”姑获鸟梳着她的头发，长长的浅色头发铺在她腿上，像盛着涌动的金色长河。
泽田天歌也不恼，甚至还笑了两声：“该说不愧是姑姑吗，要是那几个小鬼头听了这些话，不得连夜把我关在寮子里哪也不让我去。”
姑获鸟温声道：“所以，是什么事让我们的小阴阳师连夜赶回来呢？”
泽田天歌慢慢坐起身子，敛了眸中懒散的神色道：“我在学校里发现一个被杀害的女生的魂魄，我也找到了她的身体，本来只是想帮她入轮回，结果牵扯到一大堆事情，后面她的魂魄和身体都不见了，甚至最后跟我爸爸他们扯上了关系，有逃窜来人界的妖怪，同时袭击了我和我爸爸他们那边的人，我如果暴露了我与妖怪有关系的话”
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还不知道我和我爸的关系闹得有多僵呢，何况还有很多看着我长大的叔叔阿姨，我这下可算是把一圈人都得罪完了。”
姑获鸟看着她问道：“不过，仅仅是因为有混入人界的妖怪对你的家人造成了袭击，还有挽回的余地，不是吗？”
泽田天歌叹气道：“不愧是姑姑。没错，一开始妖怪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就在我在犹豫要不要回来的前一刻，我有个朋友告诉我，我的一位表哥遭到了妖怪的袭击，现在在医院，差点进重症监护室。”
她又深吸一口气：“本身他们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妖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我如果再爆出我属于那个世界，并且我不能证明，我和那些妖怪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怕是再也洗脱不了罪名了。”
姑获鸟思考了一下答道：“所以你怀疑是因为你们调查了那个死去的女生，所以才受到了攻击，所以想回来看能不能找到她的魂魄？”
她点点头：“而且我怀疑，人界最近妖怪频繁出现实属诡异，我可能需要跟我师父商讨这件事。”
可没想到，姑获鸟的话让她眼前一黑。
“晴明大人一周前闭关了。”
泽田天歌感到心梗。
“不会吧一切都来的这么巧”
姑获鸟赶紧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明日让鬼使黑和鬼使白去一趟阎罗大人那里一查便是，至于妖怪，我想应该是通往人界的结界因为四位大阴阳师的闭关而减弱了。”
泽田天歌又是一时语塞：“不是，为什么四位大阴阳师会同时闭关？”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在你没有回来之前，听到这条消息的其他阴阳师也对此感到不解，但四位大人并未对此作出解释。而因为阴阳师在人界会格外引起妖怪的关注，所以大多数阴阳师这阵子都在阴阳界避避风头。”姑获鸟道。
泽田天歌彻底无语了，半晌憋出一句话：“哦，原来我才是那个招妖怪的冤大头啊。”
原来袭击自己身边人的行为，全都是因为自己啊。
姑获鸟摸摸她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的，小天，事已至此，你更应该保护自己的身边人，对吗？”
泽田天歌一想到身边人更头痛：“我隐隐感觉已经有人把我祭出去了”
她离开的时候，姑获鸟看着她胸口的挂坠问道：“大人，这是你的家人给你的吗？”
看着泽田天歌疑惑的眼神，姑获鸟温和地笑着说：“这个瓶中的液体，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但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看来送你的人是想保护你。”
泽田天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握了一下小玻璃瓶，指间传来一阵柔和的温度。
而就在她刚回到人界时，缪就给她打来了电话，听起来他的语气很慌张：“小天，我在中央公园，浅川佳木的——啊！”
“缪！喂！你怎么了！”令她背后一寒的是，电话那头传来他的一声惨叫之后，便是一段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顾不得那么多，她扔出一张符咒，长着翅膀的高大男子在紫光中现身，带着她飞向空中。
而等她到达的那一刻，远远看见缪倒在地上，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等她再靠近时，那人却像有感应一般，扭过头冲她笑了一下。
是六道骸。
泽田天歌猛地睁大眼睛，心里的不祥越来越大。
他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索性也不装了，落地后冷眼看着他问道：“六道骸前辈，请把我的朋友还给我。”
六道骸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手中的三叉戟散发着冷冽的光，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让她有种被抓住后脖颈的感觉。
而直觉也告诉她，如果她和六道骸正面对上，目前的她绝不是他的对手。
她又看向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缪，手机还落在一边，想必是被他袭击了。
还有旁边长椅上躺着的人——是浅川佳木，不过她已经死了这么久，为什么仍然面色红润？
泽田天歌吞了一口唾沫，显然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既然她刚刚从空中落下的那一幕被看到了，已经证明她和妖怪脱不开关系。
六道骸朝她扬扬下巴：“泽田天歌，我说过，你的领域内的事情，你应该处理好的。”
泽田天歌冷冷道：“如果你不通风报信的话，我应当处理的好的。”
紫发的男子笑了，异瞳里带着别样的情绪：“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未向你父亲在内的任何人透露过消息，更何况，我本来就和那群人有不一样的收集情报的方式。”
“反倒是你，你早就察觉到，周围的人有些并不可信，不是吗？”说完，他低头看了缪一眼。
她冷哼一声：“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六道骸没有再为难她，反而是从缪身边退开，指指长椅上躺着的人：“你的朋友我没有兴趣，我这回来，为了两个目的，一个是确认你确实属于‘那个’世界，另一个，就是回收她的身体。”
泽田天歌的脸色沉了下来：“是你抹掉了我的记号？”
六道骸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表情轻松：“哦呀，你是指她额头的光点？很可惜——我也算是半只脚踏入冥界的人，自然也看得到。”
“你！”泽田天歌刚想抬手释放阴阳术，她的面前就腾起了红色的岩浆，等她发现这是幻术之后，六道骸已经带着浅川佳木的身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给她一句话。
“我依然什么都不会说，我自会用我的方法证明。”
在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泽田天歌气的牙痒痒，却只能蹲在缪身边，有些费力地把他弄到刚才浅川佳木躺过的长椅上。
他不会介意的对吧？
泽田天歌靠着椅背，看到手机屏幕打来的电话，“莫尔瞳”三个字赫然显示。
她眸光黯淡了一瞬，把电话挂了，转而抬头看向天边。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