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相遇
“妈妈”说早上要送送我，可我觉得没什么好送的，但在她的坚持之下，我还是跟着上了那辆黑色汽车。
从前方绕过，我发现车的前面有金色的标志，虽然我不清楚这辆车的牌子，但从外观上面来看，就能猜测它的价格不菲。我想爸爸应该花了不少钱买它。
那些钱对于他来说应该不算钱，这个男人除了有钱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我不是在贬低别人，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话是这么说，我其实没有问过我们家的经济问题，理由是自从我懂事起，家里的钱就没有缺过。这话说得有点自吹自擂，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我们家很有钱，有钱到普通人想象不出来的地步，光是房地产就已经多到数不清，更不用谈车子这种东西了。弟弟有一次生日想要一辆跑车，虽说他还没到开车的年龄，甚至离开车的年龄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爸爸还是给他买了，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
我们家很有钱，有钱到我在上初中时，经常像一只珍稀动物一样被人围起来观察。那些觊觎我家的钱与权，情愿来当我的小狗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人表面上看来想要跟我打交道，其实内心有鬼，这种人是最多的。那些羡慕我的人更不用多说。
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羡慕的事情，钱这种东西只有需要的时候才重要，在大多数时候就是一张废纸。
我没有想买的东西，穿着方面通常是穿校服，平时也只在学校的食堂里吃午饭，没有朋友，情人节和圣诞节没有互送礼物的对象，所以也没有其他开销的地方。
对于我来说，这种令人羡慕的家境反而是一种贵重附属品，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累赘。
被贴上有钱人的标签，会让许多人敬而远之啊。虽然我不讨厌被疏远的感觉，但这种疏远还是会令人感到奇怪，因为完全是莫名其妙。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事实上，也什么都没做。然而我的这种态度换来的却是某些人指着我说“看啊，那个人是大小姐”，随后投来羡慕的视线，或者说着“我们离她远点”然后避而远之。
明明我的生活一直很朴素，而且也是一副普通人的样子，热情、开朗、热爱运动、努力学习并且助人为乐。我从来没有摆过谱，也没有给过别人不好的脸色，如果有人没有带伞我会把伞借给她，听到背地里有人讨论男同学的外貌会加以制止，在志愿者活动中首当其冲。
这样的我，理应不应该被人讨厌才对。究竟哪里做错了？
是因为那天快要迟到，司机不小心把车开到了校门口，被人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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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一点是，升上高中的我再也没有这种烦恼，来到一个新的环境，那些放到我身上的视线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
不过呢，马上就要期末考试，在这种关键时期乘这辆车上学，是不是太过高调了呢？这完全违背了我的生活习性，或者说根本就违背了我的本性。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已经是那种会主动让开显眼位置，藏在人群当中的人类了，除了成绩之外没有其他地方拿得出手，对其他不相干的事物一无所知。
不过请不要弄错，我不是书呆子，只是一个普通女孩。
算了。反正经过我的努力，世界上“在乎我的人”，这种类型的人类已经几乎消失，也没有我在乎的人，所以我应该活得更加轻松才是。
不起眼的生活，当一个普通的女孩，这是我的奢望，而这种奢望至今为止已经实现，我也应该高兴才是。啊，只不过，这样的生活稍微有一点点的无聊就是了。
所以说，即便我从豪车上下来，应该也没有人会在意到吧？
这么想实在是有些危险，毕竟有一句话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任何人都长了眼睛，都有评判一件事物的基本能力，我不能用魔法蒙上他们的眼睛，让他们对此视而不见，也不能任性地以为别人会一点想法都没有。
是的，那是不可能的。我很有可能一下子变回以前的生活。
“妈妈”在今天早上突然说要送我，真的让我很苦恼。她应该是想要和我打好关系，怎么突然这么在意起我们之间的感情了，我不知道。
要是这时候才开始努力的话，是不是有些为时过晚了呢？我们之间早已存在了一层无法融化的坚冰，不管怎么用火烤或者是用凿子凿都无济于事。
说实话，我很讨厌妈妈这种身份，从小时候起就开始讨厌了，这应该是因为我跟家里人关系不好的缘故吧，还是原因？总之那种事情考虑得再多也没用。
我在镜子面前整理好服装，在胸口上方按照学校要求打了个蝴蝶结，然后就因为不想让“妈妈”等太久，赶紧出了门。说实话，早餐也吃得很匆忙。在一大早听到这类要求，让嘴里的面包都没了味道，吃到肚子里去，只是为了补充营养，连充饥都做不到。
后座的车门被司机帮忙打开，车内炙热的气温扑面而来，我忍受着宛如烤熟的塑胶的气味钻进车里，才发现车内的空调其实已经打开，只是情况匆忙，没有来得及打凉罢了。空调的冷风温柔地吹拂着我弯曲下来放在腿上的手臂，却让人感到很烦人。
“妈妈”从车外登上来，坐到前面的位子上，于是我就闻到了一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香气，接着那个瘦脸司机也进了车里。
我就知道，说着要在早上送送我，其实也不过是让司机开车。明明只需要司机一个人就够，却硬要跟着一起上车，这就是她嘴中所说的“送送”吧，简直是多此一举，而我又不得不听她的话，真是有够烦恼的。
由于我们三个人坐在车内的画面看起来真的滑稽，我的嘴角不禁想要向上弯曲，但因为我暂且立志要做一个不起眼的女孩，所以忍住了这种表情变化的冲动，只是把视线重新放回了车外。
爸爸一如既往的不在家，而弟弟早早地上学去了。弟弟总是起得比我要早，还真是勤奋啊，是qf轻浮还差不多吧，呵呵呵。但那都与我无关，反正早点考入别的学校去，就可以远离这个家了。
我想我并不会有任何怀念的感觉。
车子缓缓地启动，驶出院子，车外的景色开始快速地后退，我与“妈妈”寻找着话题。
车内的气氛没有一丝流动，仿佛凝固了一般，我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其实心里想着赶紧到达目的地然后下车。
也许是介于第三者的存在，我们的话题稀疏平常，这样轻松的局面让人很好应对，因为你只要顺着别人的话不着边际地往下讲就好了，十分简单，纵使是我也能把天持续不断地聊下来。
我用“嗯”“好的”这种万金油的回答，来避开难以应对的部分，在窗外景色不断变化的情况下，时间已经走过了很久。
我与“妈妈”之间的感情倒也没那么差，只不过互相比较冷淡罢了，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扰一样，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两人各自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的情况。
不时能够看到窗外像我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走过，景色也变得熟悉，这里应该是靠近学校的地方。有不少人停下来看向我们这里，羞耻心让我很想把头埋在前座上，把自己整张脸都藏起来。
想象在校门口大摇大摆下车的画面，我感到心脏跳动得很快。随后我还是没能抵挡得了这种想要逃跑的感觉，向“妈妈”发出请求。
“在远一点的地方下车，可以吗？”
处在我正前方的“妈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不理解。不过她也应该在扮演明智的家长，所以答应了我的要求，并且十分善解人意地叫司机绕了一下路，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同时的，我想我们之间的距离早就拉远到无法弥补的程度了，因为她连问我都没有问过，就擅自做出了以为能使我开心的行动。
她对我丝毫没有兴趣。
还是说能够看透我心里所想的东西，自以为很了解我？
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令我很不舒服，我的心里像是沾了什么似得开始发痒。
我思索着该怎样解释自己的行为，车子突然快速地停了下来，因为路上人比较多，车子本就行驶得不快，所以也只是顿了一下。
不过在停止的途中，我好像听到外面有类似于金属物件撞击的声音。车内响着方向灯的声音，原本是想要拐弯来着。
我看向前面两个人，他们好像也愣住了一般。
但还没等我来得及发问，“妈妈”就转过身子叫我待在车里别动，司机一副很慌乱的样子，跟着“妈妈”下了车。
从他们两人行为的对比可以看出，司机因为犯了错而慌张，而“妈妈”十分冷静，和平时一样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夫人的样子。
我绕过座椅后背去看前方，可能是由于视角比较低的关系，却什么东西都没有看到，只看到吊在上方的挂坠正在轻微抖动着，周围有一些人聚集了过来，随后我看到他们两个人远去的背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车内。
生活经验告诉我，此时应该是发生车祸了。这让我的内心变得十分紧张，缩着身子偷偷看向窗外人们的脸庞。
是撞到别人了吗？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
由于看不到事发地点，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也许是因为人们的关注点全都在车祸上面，再加上车窗上贴着隐私膜，看样子没人注意到车里还有个人坐在那里。所以紧张的同时我也感到很庆幸。
没有率先为被撞到的人表达担心，而是先考虑了自身，我进行着反思，愧疚感出现在我的心头。
我仔细看着看热闹而凑过去的路人，从他们脸上不算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由此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由于我刚刚做了反思，所以现在正在为那个受伤的人祈祷，希望只是轻微受伤。
此时的我如果下车会引来许多视线，所以我按照“妈妈”的话，一直待在车里没动。
在车里焦急地等待，没过一会儿我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司机在这时候返回了车内，他的面色苍白，看起来是吓了一跳。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撞到了一辆自行车，初步看来被撞到的那个人是骨折，人还精神着，具体是什么情况等送到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
“妈妈”现在正在处理这件事，先让司机送我去学校。
虽然这件事本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我还是产生了一丝愧疚感，一大早地就遇到了这种事情，也令我头疼。我坐在车内，车子重新开始行动起来，怀着这件事情就快要翻篇的心情，我即将告别这里前往学校。
“真是倒霉啊～脚踏车突然就停了下来，司机这项工作每天都要上路，还真是危险。”司机像是缓和过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跟我说话，本想着附和几句，但还是作罢。
“对了，好像也是个学生呢，跟你穿着同样的校服。”
“是吗？还真巧。”冷淡的词汇从我的嘴里跳跃出来。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声调就变得像这样冷漠，之前跟“妈妈”谈话时也是这样，哪怕我已经尽力表现出一副热心的样子。
我知道这可能会伤到别人，可是却只能带着伤到别人也无所谓的态度进行下去。
学校里有不少人在背地里说我这样子很讨厌之类的话，但我听到后并没有觉得有多伤心，只是有一种“是这样啊”的平常心理。听到一件事实从别人口中重复一遍，可能就是这样的心情。经常摆出一副周遭的一切与我无关的表情，那的确很容易被人讨厌。
我在照镜子的时候经常注意自己的表情，一开始那副面孔非常陌生，但名为习惯的力量真是没有上限，如今我把手放在嘴边，努力使自己的嘴角弯出一个弧度，表情反而变得奇怪，因为不自然而奇怪，而且非常丑，感觉还是不笑的时候更加漂亮一点。
话说回来，那个被撞的人是跟我同校的同学，会不会在学校里遇到他呢？那种几率应该很小，而且就算遇到了，我们也几乎不可能认出对方，因为我那时候没有下车，也没有看到看到他的长相。
这件事会就此翻篇，反而有一种轻松的感觉，这么讲的话，我又得进行反思了。
不过忠实于内心的来讲，我希望变得轻松。
我讨厌与人产生联系，特别是像这样的罪人与受害者之间的关系更令我讨厌，因为出于道德和歉意的考虑，我必须违背自己的内心对对方言听计从。这是毫无疑问的撒谎行为。
后来那个司机最后被开掉了，虽然按照他的口吻来说，那个骑脚踏车的人应该要负全责，但是“妈妈”却认为作为司机应该有应对这种突发情况的能力。
总之，他就这么轻易地被开掉了。
我倒没觉得有多惋惜，因为从我的记忆中来看，从小时候到现在，我们家的司机从来就没有固定过，况且我很少坐车，所以跟他们其实也不是很熟。
除了我上小学的时的那个老司机给我留下了记忆，其他人几乎都被我忘得一干二净，我想我很快也会把这个司机忘掉的吧。
我和“妈妈”之间好不容易的一次交集，最终以这种不愉快的结局收尾，很难让人往属性不相合的方面去想，或许我跟她本身就合不来，我们一旦凑在一起，就连上天也看不过去，所以得给我们一点小小的惩罚。
她会觉得烦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跟我好好交流，到头来反而使情形变得更加恶化，这会很令人泄气。
也许下一次我们两个命运之线的交汇要排到很久以后，虽然我感到无所谓。
我与家里人的关系不好，这是事实。是有想过搬出去住，我们家的财力也允许我这么做，可是爸爸却怎么也不答应，说什么“还是小孩子就应该跟家里人待在一块”，在某些方面他这个人很古板，导致我很难争得过他。
他或许跟我的想法有所不同，我的想法是“逃避”，这我很清楚；而他可能是觉得就是因为跟家里人有隔阂，所以才需要好好“面对”，甚至还擅自对我抱有期待。
这两种选择几乎站在对立面上，可就算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也无法对它们的优劣做出合适的判断。对于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而言，就只能相信自己选择。
就算是不能相信也必须得要相信，就像是在水里胡乱抓住了伸过来的竹竿，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去处理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能在可能是错误的道路上继续前进下去。
“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船人。”我经常把自己想象成攀爬和渡江的人，却又是在反面意义上的攀爬和渡江，这种特立独行有时候会让我感到很愉悦，但大多时候更多的是一种迷茫，时常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要做什么。
我想如果有人事先告诉了我们答案，我们的人生便会轻松很多。
可惜人生这种东西并不是事先就存在答案的，得靠着自己的双脚在路上留下印记才行，否则就无法得知自己到底走过了那段路程，答案也就无从知晓。
所以说，我正在依靠着自己的双脚去走完这条道路，过去、今天还有明天，皆是如此。
不知道今后会不会发生方向上的改变，但按照悲观的想法来说，应该是会的。
我们的选择放在以人生为单位的时空之下就会丧失原本的意义，看似重大的选择也不过会变成一段普通的经历而已，跟一拍脑门做出来的决定没有任何区别。
我现在的选择也是如此，或许走过一小段路程就会迎来这条路的终点，虽然此时此刻的它看起来没有尽头，但总归不是无穷无尽的。只能怪罪自己的视野太过有限，无法看到更远的地方，也因此无法做出更好的选择吧
没有必要做出任何改变，只要静静等待终点的来临，或许除了我以外，其他人说不定也都在逃避。
嘴里说着“这样就好”，然后顺理成章地接受下来现在的局面，哪怕被安排着去打扫卫生，把藏在角落里的过去打扫干净，也会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不愿意开动脑筋去思考将来，只要活在当下就足够了。所以才会一条路走到尽头。哪怕这是一条很难走的道路。
回想起来，我在初中时有很多要好的朋友，能够一起吃饭逛街。
那段记忆还真是遥远，就好像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中，让我觉得非常陌生。
不过我们的结局相当平淡，毕业之后就直接断开了联系，手机里保存着对方的电话号码，却找不到合适的时候拨打电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拨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另一个人，还有出现空号的情况，才发现自那过后已经过去了很久。
明明之前看似那么要好，却能够轻易地割舍掉这段关系，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或许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自以为很重要的东西往往不值一提。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凑起来的几个人，根本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到一个新环境中又会遇到其他人，然后与其他人建立起联系，很快就把以前的事情抛之脑后，专心经营起现在的联系。
如果这么想的话，以社会性很强而与动物划分开界限的人类便没有了存在的地位，所以这么想是完全错误的。那么怎样才是正确的呢？莫不如说这是人类的一种特性，正因为是人类，所以才会这样，正因为社会性很强，才不会对失去的联系感到弥足珍惜。
不过，如果真的有一个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的话，就算是相隔很远，通讯功能断开的情况下也不会忘记的人，能够记住一生的重要的人，那么麻痹地走在这条道路上、随后不知不觉间到达终点的意义也就值得了吧。
正因为难以遇到这个人，所以我们才会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继续往前走。
我能够遇到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