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赵大匠下工
“唷，赵大匠下工了？”
“哎哟，赵大匠又受累了，快回家松快松快……”
“注意脚下，不知那条狗刚屙了一滩，大匠您别踩上了……”
足有二十米宽阔的主街，路两侧卖白菜的、卖米面粮油的、卖各种手工制品的、卖零嘴的、卖布匹衣衫的……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买卖声、吆喝声、逛吃声、喝得醉醺醺目中无人的浪叫声，喧闹又嘈杂。
粗壮敦实的赵老三穿着一身簇新的深青粗布褂、裤，背着双手，腰杆挺得比锄杆还直溜，迈着不缓不急的步伐走来。
远远见到，大街上的行人面露尊敬，向着两侧闪开，给尊贵的赵大匠让出路来，一边一脸讨好的不住搭话。
赵老三端着面容，不苟言笑，居然很有几分威严的样子，遇到搭话，也不言语，微微点头，从鼻腔里“唔”一声，就目不斜视踱了过去。
“这一天又不少挣，咱们三个垒起来也不如他。”
“这臭皮匠，祖坟是冒青烟了。”
“还不是沾了镇长老爷的光儿？”
“这厮不就是会个皮手艺嘛，镇长老爷怎么就抬举他做了皮具作坊管事？”
“仅仅管事？还与纺织、裁缝、窑口、锻铁等等手艺最好的匠人，镇衙门统一授给‘大匠’称号呢，而今在镇上的地位可仅仅在衙门里的那些掌事大人之下。”
……
赵老三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微微眯着眼，深处闪动着满足的光芒。一直走到大街末端，才意犹未酣的拐进右侧一条巷子。接受乡邻们当面奉承吹捧、背后嘀咕鄙薄，是他无比期待的乐趣，因此每天下工后，那怕要绕远上几十步，那怕什么也不买，他也都要从这条主街上穿过。
巷子幽深僻静，拐进来后，主街上的喧闹噪杂很快远去。巷子与主街一般无二，铺了一层干净的黄沙，每日有专人清扫。
一水儿的青砖红瓦的房舍，簇新，宽阔，敦实。院门前，浅浅的沟渠流着淙淙的清水，新栽植着、颇为纤细的垂柳、槐树、梧桐，被红通通的、即将沉没的大圆球抹出了长长的影子。
一户户房舍屋顶，一根根黝黑的烟囱不约而同“咕嘟”“咕嘟”喷出着缕缕白烟儿。
远远看着属于自家的那栋房舍，那怕已经搬进来了十多日，赵老三依旧忍不住心头一热，禁不住生出了无尽的自豪与满足。
“我臭皮匠赵老三，也有今天呵！祖祖辈辈的臭皮匠，也能被人称为大匠！”
凌空俯瞰，杨埠镇落药河南原先的一大片荒地，而今被一排排、一行行，整整齐齐的青砖红瓦房舍塞满。
镇上原先居住的贫苦镇民，已然全都搬迁了进来。刚才经过的那处集市，也是镇民自发形成。每日不用为食物发愁，还有些许固定收入，镇上的商业也就像久旱逢雨的土地，飞快繁荣起来。虽然入秋后落日变早，每日旁晚，依旧有村民抓紧时间将自家的产出拿到集市上售卖，多弄几个活钱儿。
推开漆了桐油的槐木大门，赵老三雄赳赳走进了院子。
宽敞的院子里，洒扫的干干净净，两方长石条、一块大石板垒成的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碗热腾腾的小米汤，一碟子咸菜，还有三张手掌厚的大烙饼，坦胸露腹姿势豪迈的躺在一个竹篾饭篮里。
高大粗壮的妇人站在明间锅灶前，正在洗涮着炊具。锅灶里，一把灶火烧得正旺。
赵老三“哼”了一声，坐在饭桌前的石墩上，先伸手自褂子的口袋里，“哗啦啦”作响掏摸一大把铜钱，然后一个一个排在石桌上。
“你要死呀。”高大粗壮妇人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嗔怪瞪了他一眼，一边擦着手跑过来，将铜子扫进围裙，一边警惕的四下往院门、院墙上扫量了几眼。
进了里间，从炕头掏出一个木头黑匣子，将铜子一个一个从上面的一个小缝隙塞了进去。
“咦，四十个？怎么又多了十个？”妇人不多久走了出来，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赵老三心下很愉润，表面却依旧一副高冷模样，又是“哼”了一声，高昂起了头：“从今天开始，所有被称为‘大匠’的管事，每天额外给十个大钱的奖补。”
“老东西，真有你的！”高大妇人喜滋滋的在赵老三肩头狠狠推搡了一把，然后将手放在额头上，一声高呼：“感谢黄天大老爷。”
“感谢那玩意儿作甚？”赵老三一脸不悦。
“哦、哦，对、对，感谢镇长大老爷，镇长大老爷一定要平安万岁、平安万岁。”高大妇人醒悟，转身对着镇衙门的方向，双手握拳顶在额头上，闭着眼连声虔诚地道。
祷告完毕，高大妇人想起一事，道：“掌柜的，你看，要不要在家里拱上镇长大老爷的牌位？听说镇子上，不少人家都这么干。”
“行了，镇长老爷不稀罕你们弄些这个。”赵老三很是意动，然而想着与镇长大老爷接触几次的印象，摆摆手否决了。
由高大妇人口中的“死鬼”变成了威风凛凛的“掌柜的”，成功实现了人生逆袭的赵老三，端起小米稀粥喝了一口，指着厚厚的烙饼，皱着眉头道：“从今而后，晚上就喝小米粥，烙饼省下来。”
高大妇人重新回到锅灶前忙活，闻言迟疑道：“我倒是不要紧，你那么累，不吃干的……”
“我中午在作坊多吃点儿，有大饼，有肉菜，吃饱一顿，早上、晚上那怕不吃，又妨碍什么？以前两天、三天吃一顿也有。”赵老三道。
“以前是穷！靠你那臭皮匠手艺，就这个独苗儿子，都勉强才养活大，其余的儿、女，不是……就是送了人！而今你与儿子都赚这么多钱，我在纺织作坊也不少赚，晚上一张饼还吃不起了。”高大妇人不以为然。
提起以前，赵老三一脸不自在，将筷子重重一拍：“你懂什么？趁现在赚钱多，正应该省下每一个铜板，再买一栋房舍。”
“啥，再买一栋房舍？”婆娘一听，双眼放光，锅灶也不洗了，围裙擦着手，步伐飞快从屋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