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狗蹲在那儿
努力回忆着偷听到的镇上那些大老爷们的窃窃私语,赵老三道:“接下来,咱们杨埠镇的房舍,价钱将迎来一个疯涨!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用几年,就要追上平都城那样的大城市。因此要趁现在这个最后的价低期,赶紧给儿子再买一栋!能有两栋这样青砖红瓦的匠实房舍,后面三代、四代的儿孙就无忧了,咱们也躺着肃肃静静的享福行了。”
“我们纺织作坊的那些婆娘,这几天也在私下嘀咕,像咱们这样房舍,价钱一天一个样,眼看着涨了快三分之一。很多有多余房舍的,都忍不住卖了好几栋。”
“卖了好几栋?哼,鼠目寸光的蠢货!有他们肠子都悔青的那一天。”赵老三又是一声“哼”。
“他爹,你的意思,还能再涨?眼下这个价钱,可已经是……”
“再涨两倍没有问题。”回忆着这几日偷听到的话,赵老三壮着胆子道。
“还能涨那么多?黄天爷爷呀!那是多少钱!——可就是眼下这个价,咱们也买不起。按你说的,那怕早饭、晚饭都不吃,咱们都到作坊吃中午那一顿,这样也省不下几个钱,到那年才能攒够。”随着赵老三担任了“大匠”,在家庭中也完全做到了一言九鼎,对于他的话,高大妇人也变得深信不疑。
“哼,妇人之见!靠攒钱买房,两辈子也休想买的起。”
“那、那怎么办?”
“告贷!”
“告贷?”
“镇衙门拿出了一大笔钱,要成立一个钱庄,按照四厘利进行放贷。我已经给管事说好了,贷出一笔钱来。按照我与儿子当前的收入,不用三年就还上了。”
“那些大老爷有这么好心吗?呸、呸、呸,镇长大老爷告罪!镇长大老爷肯定有这么好心,下面那些老爷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么低的利息,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听过,他们为什么不告贷买,然后房舍贵了后,再卖掉,大赚一笔?”
“你以为他们不想?”赵老冷笑道,“想也白想!镇衙门下发了条律,一户只允许买一栋。”
“一户只能买一栋?那咱们也没有资格啊。”高大妇人道。
“分户!咱们也要与儿子分户,去镇衙门登记后,将他分出去单过,这样就有再买一栋的资格了。那些家有余财的主事、掌事们,已然在下手了,都纷纷剖家析产,将儿子、孙子分户出去。哼,我算看明白了,跟着这些大老爷走,总是吃不了亏的。”
“他爹,你说,真、真有这样的好事,掉在咱们这些苦命人头上?我、我总感觉不踏实。”高大妇人摸索着石墩坐了下来,一脸的患得患失。
“呵呵,你要相信镇长大老爷。根据镇上那些主事、管事说,镇长大老爷可是给咱们送钱的,一心为咱们这些穷苦人想。”想着那些主事、管事,说着这些话的酸楚表情,赵老三心里像是吃了蜜一样。
“儿子呢?怎么没有跟你回来?这么大的事儿,跟他一起商议商议啊。”高大妇人抻头看着院门道。
“镇上那些大人,要我皮匠作坊搞什么淌水线作业,儿子留在那儿指导。”说起这事儿,赵老三脸色有些黑,半响才闷声道。
“这个我知道!我们纺织作坊,还有烧窑作坊,听说还要成立一个制衣作坊,全部都要实行淌水线作业。——他爹,这个淌水线作业,有搞头吗?”
想象这几日作坊内发生的试验,赵老三闷声道:“肯定有搞头!速度至少是以前一人制作一件的几倍、十几倍。不得不说,这镇长大老爷真有些鬼点子。”
高大妇人“嘶”的又发出一声惊叹:“那这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怎么还一脸的死了老子娘一样?”
“你懂个屁!这么一搞,我们这些手艺人,以后哪里还有生存之地?我还想将这手艺,传给儿孙呢。”
“可让你笑死个人!你家这手艺,倒真是传了一辈又一辈。可你的老子爹,是活活饿死的;你的亲爷,患病没有钱请大夫,等于是穷死的。你,生了那么多孩子,就能养活一个,其余的送不了人,就活活溺死。没有遇上镇长老爷,这一个儿子,媳妇都娶不上,眼看就要断后,还再传给儿孙?你以为自己还能有儿孙?就是有儿孙,不是跟你一样受穷受苦?看看你原先住的祖上留下的那破屋,刮风透风,下雨漏雨,还真以为这是什么好玩意儿了。”高大妇人毫不客气的嘲讽起来。
“你、你个娘们,懂个锤子!这手艺再不好,俺爷们一代代也靠它活命,比那些流民,比村庄那些农夫,活得不强好几倍?”
“我不懂个锤子,我只懂得做人要感恩。镇长大老爷升了你官,每月大把钱养着你,你这个臭皮匠手艺还不舍得拿出来。呸!这个风声一传出去,你信不信,平都城那些臭皮匠,能跟闻到味儿的苍蝇一样,挤破咱们镇衙门的大门?你还真将这破手艺当回事了。”高大妇人忿忿的骂着,一边再次恢复了家里掌柜的权势,将面饼、稀饭,一股脑儿收拾了起来,“别吃了,赶紧滚回去,帮儿子去弄那个淌水线去。你要不去,老娘打也打的你去,——镇长大老爷给你脸,你就赶紧接住了,黑着那张驴脸,给谁看?真丢了这个差事,你的大匠职位还能保住?到时候再从门前大街过,那些乡邻谁还看重你?等着成为人家口中的笑话吧!”
“行了、行了,闭嘴!我与儿子已经商议好了,两人轮班,今天晚上,他在作坊盯着,明天晚上我盯着。”被高大妇人一通骂,赵老三心头的些许郁闷倒是消散了个干干净净,不耐烦道。
“老不死的。”高大妇人放下心,在他脑门上狠狠又杵了一下。
“镇长大老爷这次下了本,能够在规定时间将淌水线运转起来,说是奖励这样的房舍一栋!”赵老三犹豫了一下道。
“什么?”高大妇人尖叫一声,“那你还狗蹲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滚去作坊,去死在作坊里?眼下这等紧要的功夫,正是你们爷们展示自己作用的时候,以后,就吃住在作坊了,我给你们送饭,——不将淌水线给弄起来,就别回来!”
显然赵老三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十辈子也遇不上一回,因此一定要死死抓住才行。这次屁也没有放,闷不做声,胸膛倒像是塞了一把火,起身昂着头,又回作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