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闷头猛吃
“以往服劳役,都是要自带干粮。接到你的口信,昨天全村娘们都行动起来,烙饼、炒面、蒸馍,整整忙活了一天,——包袱里都是自带的干粮嘛。”王大石乐呵呵的道。
思香一听,气得脸都红了:“我不是给你说了,不用带干粮,这次劳役管饭、管饭,并且还有钱拿,怎么就不听呢?”
“大侄女,我与你爹服劳役都几十年了,一向连听都从来没有听过官家还会管饭。你小孩子丫丫的,那么随口一说,我们真个空手来了,到时候没有饭吃,饿肚子怎么整?况且服劳役又不是什么美差事,不耽误就行,那么积极作甚?”走在王大石旁边的一位须发花白、黝黑的老脸满是岁月冲刷出的沟壑的村夫,裂嘴露出乱糟糟的黑牙,不以为然道。
对于思香口中的给钱,直接提也不提,显然认为更不靠谱。
思香欲言又止,忿忿道:“算了,我不与你们说了,到了后,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这时候,一干人等也转到了镇南。接下来,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镇子南直接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工地,足足有上千的壮汉,短衣短裤装扮,手操铁锹、钢钎、锤头,挥舞着锯子、凿子、刨子,忙碌个不停。而工地上,一座座房舍,已大略可见雏形。
在工地一旁,更堆积了小山般的青砖、红瓦、檩条、木梁等各色建房子材料。
“王幸大哥,王幸大哥……”到了工地,思香对着一名身着青霞丝袍、一看就是一位贪念上官的青年人,招手呼喊。
那贪念上官在一干管事、工地工头的簇拥下,面色肃穆,在偌大工地上不住巡视,一边不住口吩咐着什么。闻声,回头一看,顿时笑了,挥退了围拢在他身周围的管事,快步走来,对思香道:“思香大妹子,你不在衙门照顾镇长大人,怎么到这乱糟糟的地场来了?”
“这是我爹,大王湾的村长,这是他带来的大王湾的三百多名壮丁,来服此次劳役。我爹是周围三五村有名的泥瓦匠,盖房子是好手,村里的壮丁干活也不会偷懒。”思香脆声脆语,三言两语将事情分说清楚。
王幸点头,笑呵呵道:“行了,交给我了,你回吧。”
思香拉王大石到一旁,又郑重嘱咐了几句,方匆匆去了。
“大王湾到镇上路程可不近,这一路赶来可是辛苦,”显然也是看在思香、念香的情面,王辛颇为客气,抬头看了看天色,“——吃过午饭了?”
王大石摸了摸背上的包裹,刚要说话,忽然想起女儿的话头,将到了嘴边的话头又吞了回去,转而一脸憨笑着摇了摇头。
“那先吃饭!镇长大人说过,怎么也要先吃饱肚子,不能饿着肚子上工。”王辛一挥手,带着王大石一干人青壮扭了个弯,转向落药河边走去。
宽阔的河堤上,密集生长了一棵棵粗大的杨树、槐树、柳树。林子中间,开劈出了一大块平坦空地,一条清澈流淌而过的溪流旁,几十口要两人方能合抱的大铁锅一字排开,火灶正旺。有的大铁锅“咕嘟”“咕嘟”的正在——炖肉,浓郁的肉香飘散,充斥着整个林子,嗅一口,让人分分钟眼绿;有的大铁锅周围,则分别聚拢着三五名干净利索的婆娘,正在揉面、擀面、摊大饼,忙的额头满汗。
旁边的一个个藤条刚刚编成的硕大笸箩里,成山堆岭,盛满了两指多厚、海碗大小的焦黄烙饼,——那阵阵香味儿,直钻进了大王湾一干青壮的眼里、鼻子、嘴巴里。
大王湾三百多青壮两眼发直,喉头急剧蠕动,“咕嘟”“咕嘟”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响成一片。
——不用说肉汤了,仅仅这纯白面的烙大饼,一年他们也难得尽饱的吃上一回。
王大石勉强还能维持住体面,咧嘴强笑着,刚要说话,王辛大老爷显然这几日对这一幕已然司空见惯,毫不在意,指着旁边长长木桌上摆放的一摞摞粗瓷碗,大声叫道:“排好队,每人一个碗,领取一勺子肉汤,大饼管饱,敞开了吃!”
大王湾一干青壮一听,双眼绿光大涨,将王大石这名村长直接丢到天外,“轰”的一声,黑压压的对着肉锅、饼山就发起了冲锋。
面对这失序的一幕,也早有应对经验,旁边站立的十几名兵丁,挥舞着指头粗细的皮鞭,凶神恶煞跨前两步,对着冲在最前、冲的最急的青壮,“啪、啪、啪”兜头就抽。
十几鞭子下去,三百多名青壮立时学会了排队,老老实实排了好几列,依次拿碗、盛肉、取饼,然后蹲在一旁的树下,狼吞虎咽撕嚼起来。
也有那鹪鹩刺头,端着碗,跳着脚的叫嚷,嫌弃给自己盛的肉汤太少,没有别人的肉块多,不等王大石上前弹压,已然得到了干脆利落的回应,——兜头就是一鞭子!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一副撞破天的委屈马上烟消云散,老老实实蹲地上,闷不做声嚼谷起来。
三百名青壮撕扯着大饼,浸泡在碗里的肉汤中,同时如狼似虎的进食,堪称一件恐怖壮观的事情,整个树林内别的声音都被稀里呼噜的香甜吞咽声给压住了。
见所有人都吃上了饭,王大石端了一个碗,排在了最后一个。
接了一勺稠厚的肉汤,对盛汤的趾高气扬的伙夫赔了个笑脸,又从旁边笸箩里抓了四张大饼,王大石也加入到狼吞虎咽的行列。
一勺肉汤,可是货真价实的肉汤,足足有半斤,汤汁稠厚,拇指大小的肉块有七八块。
王大石喝了一口汤,忽然瞪大了眼,肉块中竟然混合了咸菜炖煮,咸味儿十足!
——盐,眼下可是价值高昂的稀罕物,像他们这样的寻常百姓,日常缺盐少油那是常态。
“怪不得这些货,闷头猛吃,屁也不放一个。”王大石心头嘀咕着,撕开外皮烙的焦黄的大饼,露出宣软的内芯,咬一口,嚼一嚼,烙饼的特有的麦香味儿立时充斥口腔。而再蘸上肉汤,塞入口里,立时又变成了另外一种美味儿,简直让人都要不忍下咽了……
这时已经有青壮吃到尾声,一个个抚摸着鼓胀胀的肚皮,看着堆成山的大饼,一锅锅的肉汤,一个个满脸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