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柳木

    “他可是皇帝啊” “九五至尊，天之骄子，怎么能因为我那点上不得台面的私心而受那样的屈辱？”

    这人满脸写着不赞同，闻人柳反应过来她是侯府的女主人，垂眸为季暄默哀一瞬。

    温言还是不太明白。

    他大哥说，闻人柳也说，不愿因为自己的贪得无厌便将人困住羽翼。

    可若不制衡，失去的风险就更大。崔济如此，先帝也如此。

    更何况，作为一个皇帝，先帝在闻人柳面前所展露出的，是真的真心吗？

    “听闻先帝信任器重，赐予你一块独一无二的玉璧？甚至可号令羽林卫？”

    “是。”曾经全然交付的信任经历过时间的洗礼，演变成了一个滔天的笑话。

    闻人柳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明明曾经收到时是那样珍视甜蜜，后来却成了催命的砒霜。

    “那是我第一次收礼物，那枚玉璧是属于我的生辰礼，周围刻上柳枝，中央用失传的文字刻上闻人二字。

    那块用来雕刻的玉与国玺一体同根、师出同源，后来他即位，便光明正大宣扬着这玉璧的地位。

    城内羽林卫五万，单那枚玉璧就能调动三万，甚至玉璧的优先级高于虎符。”

    他抬头，语气痛苦：“这样的信任，我的这点心思怎么敢让他知晓？”

    温言沉默片刻，这玉璧这么有用？

    “后来那玉璧去哪了？”怎么辗转到我的新婚贺礼中去了？

    “我远赴战场之前，将其交给了你母亲，希望她能有些东西傍身。”

    听过对方的陈述，温言隐隐有了一个猜测，怕影响对方的情绪，他准备先问完其他要紧事。

    …………

    “是季将军救了你？所以你来侯府当管家？”

    “不是。季闻那时尚在京城。”

    “一个疯癫老头将我捡回去，本来准备剖开我研究药理，没想到刚拖回去我就睁眼了，他懒得杀我，扔了两瓶药留我自生自灭，便又出门捡死人去了。

    山村消息滞涩，我养好伤后便准备离京都近些，却听到了皇后与我的死讯，也知道了北境的不太平。

    京都是回不去了，我欲赶往北境投军，途中偶遇季闻，他虽惊讶错愕，却承诺替我保密，说让我做管家，实际上就是变着法给我一个住处。

    这样的氛围让人贪恋，我便一直在这府上真正做了管家。后来先帝不在了，季闻和江月也不在了，我便没再打听过朝堂之事。”

    看来活得久也没什么好？熟人一个个离去。

    我以后要第一个死，温言立下壮志。

    …………

    “人人都说折柳送别，”闻人柳困惑不解，多年来难得冒犯皇室一句，“你说是不是太祖这名赐得不好，我怎么这一生都在送别呢？”

    “……”温言拨弄着凉透的饭菜。“谁知道呢？”

    他顺着这位五旬老人的话：“你要改名吗？”

    悲凉的氛围散了大半。

    那倒也不必。

    该问的都问过了，他对着一桌残羹冷炙犯馋，发愁自己又要做这个揭开神秘纱帘的恶人了。

    不知这饭还能吃到嘴里吗？

    “你名中既然有柳，先帝当初第一次送你礼物时为何不拿柳木做匣？”

    关心的话语犹言在耳，闻人柳不用多加思索便能完美复述：“他说：砍倒的柳木已经死去，再制成匣子，那便是死无全尸，我自然不能送你柳木！”

    温言：“先帝从前会与你闹脾气么？”

    “会。”虽不知道对方为何有如此一问，闻人柳根本无需回忆，关于那人的一切他都记忆犹新。

    后来那人知道自己精心挑选的金丝楠木成了寿材，气哄哄的拿走了匣子，还命他不许再提。

    温言叹口气，大概傲娇是相通的，他竟然诡异地能理解仅有几面之缘的父亲潜在的想法。

    他真是服了闻人柳，有时候过度理解，有时候又过分迟钝。

    “你说那时先帝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了空的金丝楠木匣，是暗示你自裁？”

    “是。”这点无需怀疑。

    温言直言：“那他为何不送柳木？”

    “这……”闻人柳一时愣住，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

    “你说，他第一次送你礼物时便拿这匣子装着，此刻让人送你，是不是想让你回忆回忆从前的时光？”

    结果你欣然自裁。

    “又或者，你将玉璧给了母后，先帝不满，送你这盒子闹脾气？你不是说他从前会跟你闹吗？”

    闻人柳从前想着自己死了便能自证清白，不敢有丝毫多余的奢求，今日听了对方的分析，只觉得还不如不听。

    无论是哪一种，那人都受了委屈。

    当时他大抵只是心中有气罢了，这样的丑闻传出来，明明他也是受害人，可妻子与他赌气，一向依着他的兄弟这次也躲着他。

    于是对方送了金丝楠木匣泄愤，却没想到这人一个比一个决绝，闻人柳不理会他的无理取闹，皇后郁结于心撒手人寰。

    只余他一人。

    …………

    闻人柳仓惶站起身，不甚流畅地向他告假。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温言收回视线可怜着自己：今日午膳变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