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门
李雪妍回到家的几天,情绪逐渐有所好转,她打电话给医院领导请求早日回到工作岗位却没有批准,只让她多休息几日再回来。
午饭后,她经常打开八音盒,放出舒缓神经的钢琴曲,比起手机里的音乐,她更喜欢八音盒的空灵清脆。她坐在四楼客厅窗户的摇椅前,看着窗外摇曳的大树、空中飞过的鸟儿、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小区出入口穿着一身封闭白色隔离服的工作人员们,把一份份生活物资送到各个单元门口,又各司其职地回到单元楼固定位置“站岗”。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子,五十多岁的年纪,戴着严实的口罩,从李雪妍脚下的单元门走出来,与其说是走出来,更像是一个小偷般鬼鬼祟祟的闪躲着。他小心谨慎地从单元门探出头,观察着大白(穿着封闭白色隔离服的工作人)的位置,趁着一个楼下的大白去上厕所,另一个大白低头看手机的当儿,他故作镇定地从几棵大树后绕过岗哨,眼睛紧瞄着楼下那个看手机的大白,见他一直没有抬头,便更大胆地向小区门口走去。正当他欲翻过小区门口一块较矮的围墙,逃之夭夭时,门口值岗的大白发现了他,厉声喝止了他。他看偷跑不成,立即变换成央求的策略。那门口的大白原来是小区保安徐师傅,看到黑皮夹克男子是业主,也再没有跃墙出去的动作,就没再急着吼他离开,而是客气地听他解释。
那人说:“徐师傅,家里的老人有病,我隔离在这里,家里的药断了怎么办呢,他们也不会购买。”这时,其他的大白也发现了这边出了意外状况,围过来两个,连声让他回去,听明白情况,又说:“网上买药吧,现在虽然运力有限,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他说:“不行啊,一向都是我送去,而且我也要看看老人去,他们行动都不方便,住的不是电梯楼。而且我公司有个硬盘要拿回来,否则一个大项目就要泡汤了。让我出去吧,两三个小时就回来了。现在街上都没人。我上谁那感染病毒去?”
几个大白拦着他,说这是死规定,除非有特别许可,可以向有关部门申请特别批准,但现在不能出去。可他仍然不肯退后半步 ,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李雪妍早看出这人是他同单元门的邻居,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平时热情、豪爽、大方得体,今天的行为却可以称得上猥琐了,略有点滑稽。她打开窗户喊道:“陈哥,我过两天就回医院,给您送过去药和取硬盘,你看来得及不?”
老陈把头扭过来,仰头一看是邻居小李,喊道:“不行啊,再不送去,药就断了,老人身体出了问题,咋整?嗯,还有项目的事也等不及。”又转头面向几个大白说:“老人出事了,你们担得起责任么。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双方争执不下。那几个大白重任在身,无法放他出去,却也不好用强架着他回去。
一个十分年轻的快递小哥,正从电动车后备箱搬出两个纸壳箱牛奶,他一边把牛奶放在小区门口的矮墙上方便小区人取走,一边也看到了门口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像其他快递员一样,急匆匆地赶着完成下一个单,而是跟老陈说他可以帮忙送药,老陈没想到还没出门竟遇了贵人,于是,把年轻快递员当做了救命稻草,说帮他送一趟药,他愿意付一百元运费,要是能取回优盘,另付一百运费。
快递员说:“运费不用了,您把药和这俩地儿的地址给我就行。”看了看地址,年轻人又笑着说:“您的车停在小区地库出不去,这时候如果您步行就算出了小区,也打不到车,到这两个地方,回来恐怕得明天喽。而且,您的办公区域多半也是进不去的了。”老陈抠抠脑皮说:“是哈 ,我都急晕了。”
他向快递员要手机号码,快递员本想着做好事不留名,但给他送药如果出了差错,得能联系上才行,就把号码给了他。
老陈塞到药盒子里一百块钱,说给他做运费,那人没说什么,扭头开车走了,老陈终于松了口气。后来那一百块钱自然是随着药一起送到了老人手里,只是不是快递员亲手送的。毕竟他也进不去小区,这事儿只能拜托老陈父母所在小区的大白们了。
那天快递员送完药,通知老陈药送到了,让他跟老人确认,老陈连声感谢,他说不用,便挂了通话,仰起头向着西山的晚霞,微笑着送下一单货了,那微笑是发自肺腑的笑,是做了有意义的事而深感实现了自我价值的笑。
这个年轻的快递员,不是别人,正是王浩桐。他自从医闹出事那天,回到家就似换了一个人,他很快在网上填好了成为一个快递骑手的电子申请单,由于他大学毕业找工作时,早就准备好了体检报告和简历等,所以他的申请很快就通过了,他也正式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送货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