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噩耗（二）

    椿儿将衣服拾起，胡乱塞回木盆，一路流着泪返回内宅。

    进入前厅，雷公正与月娘相对而坐。檀儿、杉儿则立在月娘身边。雷公脸色凝重、眉头紧锁，月娘、檀儿与杉儿犹在拭泪。

    见椿儿进得门来，月娘连忙唤住椿儿。

    “椿儿，见过栋儿了？”月娘问道。

    “嗯。”椿儿道。

    “此事简直如同晴天霹雳！林三郎乍一听闻，人都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檀儿道。

    “别说栋儿了，我初闻此事时也心痛不已！林将军离开东京前，我们还曾设宴为他饯行。谁能料到那日竟会是最后一面！”雷公说罢，也落下泪来。

    “刚刚我已叮嘱栋儿，你公公的事须寻隙告诉你婆婆。否则恐她承受不住。”月娘道。

    “爹爹，太原是如何失陷的？我公公是如何殉国的？”椿儿问道。

    “唉，自去年腊月起，太原就被围了，在张孝纯、王禀的率领下，固守九月不得援军，城中已是粮米绝而人相食，金人最终破关而入。王禀被迫率疲兵突围。但因寡不敌众，王禀身中数十枪殉国，其余诸将士纷纷投汾河自尽，你公公也在其中。唉，如今连尸首都无法寻回。”雷公说罢，拭了拭泪。

    椿儿听到“人相食”三字，不禁想起前世情形：在无情国，狱卒为春儿、老黄蚁送来“大餐”。被困木盒之中，众蚁纷纷甘愿献身，以免亡国。蚁间与人间是何等的相似！同类相食的惨剧屡屡发生！倘若单单为了自己的生存而罔顾伦理，那么此种恶行应遭天谴。但为了民族或国家的存续，不得已而为之，又该如何评判呢？

    雷樟送走林栋，又回到客厅，走到右侧的椅子上坐下。众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这时，杉儿怯怯地问道：“娘，我们还回襄州府吗？”

    不待月娘回答，雷公已截口道：“近日我也正在思虑此事。前次东京被围，李纲率领城内军民奋力抗敌，兼有各路勤王兵马震慑，金兵戒惧，故未能最终破城。此次来犯，也必不会得逞。”

    “我也不想再撇下你们父子二人，带檀儿她们回去。这一路舟车劳顿自不必说，更令人担心的是盗匪猖獗。上次椿儿就几乎丧命，至今思来，犹觉后怕。”月娘停下看了一眼椿儿，又问雷公：“对了，李仆射（李纲）现在何处？上次官人曾说，他已被贬离京？”

    “唉！李纲连连遭贬，刚去荆湖南路(今湖南省)没几日，又被贬往夔州。”

    “爹爹、娘，刚刚我送林三郎出门，他对我说，他与金贼不共戴天，想去投军以报杀父之仇。”雷樟忽然道。

    “看这情形，林家也不会回去了。”檀儿道。

    “那就都留下吧。我想若林家几兄弟投军，家中就只有林夫人和林羽，我们留下，互相也有个照应。”月娘道。说罢，又拿眼瞧向一旁发怔的椿儿。

    椿儿的思绪却正在前世与今生之间来回穿梭。那金兵在她的脑海中正化作行军蚁的百万大兵，黑压压如同翻滚的巨浪，一路南下，所到之处，哀虫遍野、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