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噩耗（一）

    忆起前世的椿儿，仿佛变了一个人，镇日里少言寡语，难见笑容。

    亲人及朋友亦难以会面。先是卢笛舅舅遭人构陷被贬湖州。之后金人南侵，道君皇帝禅位，去年犹在雷府诗会和雷樟生日宴会上欢聚的朋友，邓敏、秦池、砚华家族已见机迁去了成都，芸丫头回了京兆府万年县家乡，殷海去了徽州，施仁则随家族往杭州府避祸。各家如今都已断了消息。

    三月初八，雷樟本值弱冠之年，却因金兵南下，月娘母女远在襄州，因而冠礼一切从简，只由雷公取了“无虞”作为表字。

    这一年多的时局动荡，人事变迁，每每忆及，众人多有隔世之感。现今两府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家中大小事务均须亲自料理，故两家人每日辛苦劳作，难有闲暇。

    这一日，椿儿正端着刚刚洗好的衣服自河边回来。刚入大门，便远远望见雷樟同林栋迎面走来。林栋一直低着头，雷樟则侧头向林栋低声说着什么，边说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椿儿停下脚步，眼中充满疼惜，默默地看着林栋一步一步走近。

    自从重拾记忆，每每思及鉴心大师的话，椿儿便不禁将穆东与林栋二人联系到一起。每次与林栋相见，她就会想到那个六岁的男孩，那个救了春儿、饲养众蚁的人，那个躺在血泊中被蚂蚁啃噬的人，她的心就会变得痛楚而柔软，直想把他拥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在她心里，林栋便是穆东转世，前世护佑她，今生再续。

    直至门前，雷樟与林栋才发现椿儿立在这里。林栋愕然抬起头，将一双泪眼望向椿儿。椿儿心中一惊，忙问道：“三郎，出甚么事了？”

    雷樟道：“椿儿，三郎，你们说说话罢。”说罢，便转身走到门外十几步处的一株桃树下站定。

    “三郎，究竟出了甚么事？你倒是说啊！”见雷樟走远，林栋兀自沉默，椿儿不禁心里起急。

    “椿儿，适才岳父告诉我，太原失陷了！”林栋语带悲声道。

    椿儿顿时大惊大色：“啊？那公公他老人家呢？”

    林栋张口欲言，却再也忍耐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半晌才道：“椿儿，我没有爹爹了！没有爹爹了。”

    “扑通”一声，木盆自椿儿手中滑落，盆中衣物殆半跌入尘土。椿儿毫无察觉，只呆呆地望着林栋，脑中嗡嗡作响，喃喃道：“殉国了？怎么会这样？” 泪珠已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椿儿才回过神来，自腋下抽出丝帕，拭了拭泪。见林栋也已哭成了泪人，犹豫了片刻，便走上前，替林栋擦去满脸的泪水。

    林栋哭得越发厉害，椿儿也越发心痛。当年穆东是否也这样恸哭过？还是没来得及恸哭便命丧恶人之手？老天爷怎么如此残忍！让这样的痛苦又重来一遭！

    椿儿忽然间有将林栋拥入怀中的冲动，可她终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只好默默地陪着他流泪，心中暗道：“三郎，我该如何安慰你呢？你痛苦，我与你一样痛苦！”

    良久，林栋终于收泪，看向身旁的椿儿道：“椿儿，我且回家去了。”

    椿儿轻轻点头，望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地移出大门，随雷樟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