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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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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

    一声通传声响起,执着跪在地上的赵容卿抬眼看去,一名士兵已经进了营帐,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了自家舅舅的声音,只不过他既不是要放了景岫,也不是叫赵容卿不要再跪了,竟只是传了方筠进去。

    赵容卿不明所以,但也只好让在一旁固执地与他共进退的方筠先进营帐。

    只不过,方筠没从营帐里待一会儿便出来了。

    而后,她深深看了赵容卿一眼,才斟酌道:“殿下…刚才看守来报,说程菀他…他有话要托付给我,所以要我去一趟,将军已经准了,说是…就当是…是程菀的遗言罢了…”

    “他说要你去?”赵容卿心中不解,只觉得平日里这程菀与阿筠并不算亲厚,现下不把话托付给自己,也不托付给沈韵白、林轸,单单只叫方筠一个人去,未免也太不寻常了。

    可他纵使在这里干着急也无用,因为据传报的守卫说,景岫确实只让方筠一个人前去,除此之外再也没提其他人的名字。

    方筠前脚刚走,林轸几人接到秦槿的消息便立刻赶了来,秦槿试图将赵容卿扶起来,他却破天荒地没有顺秦槿的意,而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秦槿心中比其他人更焦急,而这焦急之中还平添了几多后悔、犹豫与愧疚来。

    那边几个人正商量着对策,那边方筠也已经到了关押景岫的营帐里,守卫知道她武功高强,还特意找人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一时之间使不出任何功力来。

    按规矩,两人其实并不能单独说话,但守卫看着方筠是广陵王的执剑侍女,于是想着买她个好,便很识趣地出了营帐。

    方筠见景岫面上虽带了些颓色,但一见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心中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千言万语汇在心头最终也只是轻声道了句:“你…要同我说什么?”

    “我只有两件事要说。”景岫努力扯出一个浑不在意的笑容来,“第一,昆吾刀你可以放心交托给小神医,倘若…倘若这次我真折在这儿了,你帮我告诉他,让他把这刀带到九思山上,还给我师父。”

    “你别多心了,有殿下在,还有我们,你一定不会死。”方筠得承认,自己对这少年的初印象实在算不得好,可经历了这么多事,大家也算是生死与共,就算是座冰山,也总得要融化了,于是一向神情冷漠的她,第一次用不甚熟练的温和言语,这样相劝道。

    可她说完这话,二人面上都没变得轻松半分,因为这话方筠自己都不信,辅国将军的为人,她比景岫更加了解,他做主定下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更改?

    更何况这次与前几次不同,这次是敌在暗,他们在明,大军开拔在即,这下毒之人好狠的心思,摆明了就是要他们没有招架的时间,就算是来日回了临阳找出了真凶,只怕景岫也无法死而复生了。

    “多谢。”景岫听了她的话,心中略有些触动,她想着自己活了十六年虽是一事无成,但到底有了家人朋友,这一生如果就这么结束了,虽是意难平,但到底也没什么不足了。

    她这么想着,又冷静道:“第二件事,若我死之后,挂念的除却九思山上的师父师姐师弟,便只剩下我的母亲程王氏与兄弟姐妹们了,可惜现在看来,我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既然如此,所以我想写一封家书给他们,另外我还有个锦囊,这是上回在花朝夜市里,我买给他们的东西,希望你能一并帮我交给小神医,由他代我将这些东西送回临阳。”

    她这话说得真像是遗言,方筠听了不好受,之后借口去给她讨纸笔出了帐子。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手中还拿了几张纸和一支笔,于是景岫便写了信装进了信封里,对她道:“这个你拿去,帮我告诉小神医…就说,这封信中还有关于他的话,叫他也可以拆开看过,再转交给我母亲。”

    “你…还想见见他么?”方筠知晓她与林轸的感情十分深厚,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必了。”却不成想,景岫这次拒绝地倒是很干脆,“若这次侥幸能活,那么何愁没有再见的时候,若是老天让我命丧于此,那么,我怕见了他…我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了…”

    什么决心?方筠觉得她这话说得突兀又蹊跷,但也没再追问,只是很惋惜又伤感地看了她一眼,景岫笑着挥了挥手让她离去。方筠也只好狠了狠心离开了此处。

    众人眼巴巴地等着,方筠终于回来了。

    回来后,她没对其他人说些什么,只是将林轸拉走,将昆吾刀、信和锦囊交给了他,并将景岫说过的话又原原本本给他说了一遍。

    等他二人回来,沈韵白和赵容卿都急切地问景岫有没有话对他俩说,得到的结果就只有“没有”二字,于是两人眼里都流露出浓重的失望来。

    卓忆苦看着他们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气不过道:“你们这一个两个怎么都跟要交代后事一样啊?现在还不到这个时候呢!咱们快点想办法,无论是劫狱也好还是找真凶也好,怎们都不能在这儿干着急啊!”

    “对!小卓说得对,咱们得想个办法啊,怎么能就这么丢下景岫不管了呢!”沈韵白此时也迅速反过劲儿来了,神情也不是刚才那样沮丧了。

    但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任凭几人商量的火热,那个本应该最关心景岫的人却已然消失不见了。

    林轸拿着昆吾刀、信件和景岫的锦囊,独自绕到了大营之外。

    他将景岫的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前面对母亲、兄长、弟妹所交代的话,直接翻到了最后一段。

    这一段写得很简单,就只有寥寥几句话:“小神医,你走吧,我知道你与我们并非一路,我从没想过把你拘在这一方天地里,能相知相遇便已是有缘了。昆吾刀,你若愿意送还给师父,便去九思山寻她,顺便告诉她,徒儿无能,恐不能继承师父衣钵了。至于那锦囊,其实是我留给你东西,就当做个纪念罢。小神医,我想你是对的,人生在世本不应该信任任何人。你我从此山高水长,各自珍重,我放你自由,若我的死是你心意的一部分,那么我祝你此生如愿,顺遂。程菀绝笔。”

    林轸读完,不禁觉得景岫未免太了解他了,他竭力掩藏的情绪纵使别人没看出来,却也瞒不过景岫,普天之下能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真不知道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是的,从天乙图重新现世的那一天,其实他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林轸上黑风山、控制闫虎本就是为了用续灵草来延缓自己身体里欢喜蛊的毒发时间,可续灵草用得再多,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眼看这命已是续无可续了,林轸便舍弃了闫虎,随景岫下了山,当然这里面也存了保护景岫安全的心思。

    而后苏函影寻了过来,承诺只要答应他的交易,那么他就既不会来擒他,又能保证每月供应一颗解药来缓解欢喜蛊的毒性、延续他两旬的寿命。

    但命虽说是保住了,但既然受制于人,又何谈真正的自由呢?

    可天乙图的出现却又使林轸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本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图只是看过两遍,就已能全部默下了。

    至于其中的文字么,应当是堂明语,年少时他曾从郎先生的书库中读过,还算能读懂其中的意思。不过,他倒也不用真翻译出来,就凭这些佶屈聱牙的原文,也足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靠着那笔交易或许不能得到雌蛊做解药真正尝一尝做个正常人的滋味,但有了这天乙图,便是有了十成的把握了,无论是李熙、苏函影还是其他各怀鬼胎之人,只要自己肯拿天乙图和昆吾刀来交换,那雌蛊必是囊中之物了。

    但还有一个原因,让他迟迟不能下手,那个原因便是景岫了。

    他知道景岫喜欢这个肮脏又丑陋的世界,而倘若苏函影他们得了这张图,必定又会掀起一场人间浩劫。

    人间疾苦?生灵涂炭?

    从前的林轸根本不会对此在意分毫,可是现在呢?他感觉这世间有了一个能束缚住他的缰绳了。

    因为景岫喜欢这世界,所以他也勉强愿意喜欢一下。

    现如今景岫允他离开了,他与赵容卿等人本也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么不如就狠狠心吧。

    也许两人的缘分也许就止步于此了。

    自由对于林轸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就仿若扑火的飞蛾,就算千难万险,他也难以抗拒。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向外走去,出了营地是一片柳林,他将拴在营地外的马解了下来。

    骑上马便头也不回向着自由奔去。

    身后的大营离他越来越远,他在这片柳林里疾驰着,如果运气好,今年夏天,他便可以却岚江自由自在地泛舟了,这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他都要去经历一遍,他要在冬日去塞北赏雪,他要在秋日去南楚赏枫,他会把这一切都忘了,他要重新活一遍。

    林轸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多好啊,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剜心蚀骨,走火入魔,生死抉择,亲朋散尽,这么多痛苦自己都硬是扛下来了,如今这样也只不过是这不公的天命给自己的一点补偿罢了。

    至于景岫,那就忘了她吧。

    你才认识她几天?如何就到了生死不离的地步了?说起来,景岫也并非是姚老的后辈,那块玉佩的恩情在他解了秦槿的毒又帮忙救出赵容卿之后如何都算是偿还了吧。

    这样,就足够了。

    他试图这么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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