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恫吓
“得了得了,你别求他了。”景岫看他们这样没完没了,于是揪住沈韵白的衣领把他提起来,然后打了个圆场,“沈三公子,你还没看明白么?就是这位广陵王殿下命小的把你抓来的,你可别拜错了佛,信错了神。”
“程菀?!”赵容卿刚从沈韵白魔爪之下挣脱出来,出了一身汗,又听得景岫甩得一手好锅,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了。“你真好意思说?这主意不是咱俩一起出的?这算什么?臭味相投?沆瀣一气?蛇鼠一窝还是狼狈为奸?”
“我说殿下,咱能别说得这么难听嘛,若你不介意的话,我愿称之为英雄所见略同。”景岫厚脸皮地大言不惭。
“你倒是很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赵容卿可算看出来了,每次跟这个程菀斗嘴,就没一次能赢。
“不是!你又是何人?”这会儿看他俩你来我往三百回合的沈韵白可算缓过神来了,见满屋子站着的人里就程菀一个人面生,自然也就生出这许多疑问来。
“小人姓程名宛字景岫,年十六,临阳本地人士,无官无位,只得一处天牢差役之职,聊以谋生罢了。”景岫见这位小公子发了问,便先见了礼后报上了姓名。
“洵之……哦不,殿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沈韵白见眼前这少年对他作了个揖,便也傻乎乎地回了一礼,然后才向赵容卿询问。
好家伙,看来宜春侯家教甚严啊,小伙子蛮有礼貌的嘛,看来世家大族、皇亲国戚中也并不都是和某人一样的狂妄之辈,还真是可喜可贺呢!
“你要问,便去问你那好姨丈去。”赵容卿扶了扶额,半是无奈半是愤恨地阴阳怪气道。
“淮安王殿下?!”沈韵白结结实实吃了一惊,“他来临阳了?他不是足足有十二年未曾踏足过临阳了,就连皇太孙祭礼他也未曾出现过吗……怎么如今却?难道经过陛下前年的训诫,殿下真的改悔了?”
“不是……你究竟是不是大启世家出生的正经嫡子?恐怕你这脑子是全都分给你二哥了,一分也没留下罢?改悔?他赵源祀十二年未纳贡未觐见,哪能就凭父皇的几句训诫便改悔了?前年整个淮安无粮可用,上至勋爵臣子,下至商贾百姓,哪个不怨声载道?若不是父皇顾忌兄弟之情仅是申斥了他,并命其补足十二年来的朝贡后,就这般轻易地开仓放粮助他平民愤,就凭他惹出的乱子,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赵容卿气势极盛,步步逼近沈韵白,面上倒真是恨极了的模样。
“却不成想,这逆贼竟恩将仇报,在皇兄丧仪上妄图颠覆这天下。他也不想想,这龙椅若真是他的,那二十多年前就应该是了,他欲夺大位而失败,本就对父皇怀恨在心,若不是太后求情,父皇又最是仁孝,他焉能有淮安这般富庶的封地,焉能作威作福二十余年而无人敢置喙?”
“什……什么?淮安王殿下要谋反!”沈韵白停了这番慷慨陈词才咂摸出点味儿来,“怪不得……怪不得我回来时在外城城门遇上的守卫服秩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怪不得,怪不得……”
沈三公子连说了几个怪不得,震惊得几乎跌坐在地上,还是景岫勉强把他扶住了。
“所以呀,沈子虞,所以我们才绑了你来啊。”赵容卿那精美如同绝世名画的面容略有些狰狞,在暗夜的火光中竟如同画了皮的恶鬼一般,他低声喃喃,似是威逼又似是引诱,“要么,你助我们出城;要么,本王就要对不起侯爷了,你既知道了本王的藏匿之所,少不得就要把命留在这里……”
“我说,广陵王殿下,您能别吓他了吗?”景岫看不过眼他这副吓小孩儿的恶人嘴脸,连忙上前和稀泥,赵容卿这才敛起恐吓的语调,悠悠又坐到了桌旁啜了一口水。
“你!!!赵洵之!你欺人太甚!我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沈韵白那双清澈的圆眼里含了一丝又惊又气的泪水,他像是个被大人冤枉了的孩子一般,又委屈又愤怒,又不愿让人看到他的悲伤,赶忙恶狠狠擦了擦眼里的泪。
“我虽和淮安王沾了些亲,但亦知晓自己是大启子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儿郎!父亲教我忠君爱国,兄长教我无愧于天地,您难道认为我真的会和乱臣贼子站在一起来霍乱大启?”
景岫见他这样激动,赶忙倒了点水递给他,他感激地看了一眼景岫,却突然一阵气恼又涌了出来,故而没喝那水便重重将瓷碗摔在了桌子上,继而红着眼睛怒瞪着赵容卿道:“更何况皇太子丧仪上,我父兄必同陛下在一处,我又怎会弃陛下父兄于不顾而与逆贼同流合污?”
他说完,胸膛中仍有股余怒,方筠见此也少不得为自家主子说两句好话了:“三公子不必动怒,殿下不是这个意思,您乃煌煌望族之后自然不会同那乱臣贼子同流合污,在这样危急之时,殿下必少不了您的襄助,大启也不能没有您这样有骨气的世家之子。能否扶广厦于将倾,挽救大启于水火,这样的重任可就全系于您一人之身了,望三公子一定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高帽子就这么扣上了!景岫差点没忍住鼓起掌来。
也真难为方筠能说出这一番话来,当这位广陵王殿下的侍女也真是难上加难了,不仅武功得好,在关键时候要飞身救主,还得帮着主子干各种不靠谱的事,还得有点好口才,在主子和别的王公贵族闹僵的时候出来缓和一下局面。
景岫觉得能从这广陵王府出来的丫鬟仆从侍卫洒扫,放在自己穿越过的那个时空,个个都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好公关。
赵容卿怎能不知这沈韵白定不可能同淮安王一条心的,但他还偏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激他,其中也不过是两份真意,八分假意罢了。他就是要听沈韵白亲自与淮安王划清界限,这样明明是有求于他的事情便成了他自己愿意为大启出一份力了。
而景岫又怎能不知这赵容卿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呢?既然景岫都能看出来,那帮着赵容卿打辅助的方筠又怎会不知?估计这主仆二人平时没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吧?只是可怜了这涉世未深,天真少年气的沈三公子,还真入了这陷阱,现今不用别人要他帮忙,他肯定会使出十二万分的力气来帮他们出城了。
事已至此,景岫也不好多嘴了。说到底,这皇族真不愧是皇族,就算是赵容卿这般不理朝政的人,摆弄人心亦是一把好手。
不过他们几个未免太招摇了,赵容卿和秦槿生得这般容貌,就算有沈韵白带着,也难免在城门口被卡住,这究竟怎么才能顺利出城呢,这一难题到也真是不约而同地难倒了众人。
景岫蹙着眉头开口道:“烦请诸位稍安勿躁,现在淮安王身处皇宫中却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无非有三种情况……”
“是哪三种情况?”沈韵白小朋友不愧是个听话守礼的乖宝宝,刚才被气成那样,现在也不忘安心做景岫的捧哏。
“一来陛下已薨,淮安王尚未来得及逼陛下写下退位的诏书所以不敢声张。”
“二来陛下尚在,与淮安王僵持不下,不肯拿出玉玺册宝将皇位让给淮安王助他正位,现下正在宫中激烈焦灼当中。”
“这三来嘛,便是最好的一种情况——陛下早已藏匿妥当或是已经出了皇宫,淮安王尚未找到陛下的踪影,以至于淮安王迟迟不肯明目张胆地昭告天下。其实合三者为一,原因不过就是淮安王怕自己得位不正,天下人皆可讨伐他,到时候边关一众武将势必会来勤王,而朝堂上一众文臣则定不会臣服贼子;百姓皆是唾骂他,藩王亦会蠢蠢欲动;世家大族不会给其助力;皇亲国戚也不会奉其为主;更有甚者乌桓、南楚亦会趁虚而入。这样的局面淮安王恐怕难以承受罢?”
“景岫少侠,你可真厉害,既能不动声色地夜探酒楼,又能明白宫中局势。你这般聪慧又武功这般好,等这动乱平息了,我定要将你介绍给我父兄认识!”沈韵白真不愧是少年心性,悲愤来得快去得也快,现下听景岫一顿分析,立刻露出了一副崇拜的星星眼。
“沈子虞,以后出门千万别说本王认识你。你还能有点见识么?这不是是个人就知道的事儿吗?现在的难题是我们这么多人究竟如何出城?”赵容卿横了他一眼。
“哼,我怎么觉得您就不知道呢,广陵王殿下?”沈韵白一向好脾气,今日快被赵容卿气炸了,于是竟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
只是这少年人到底在赵容卿面前有些底气不足,说完之后,赶紧一偏身躲到了景岫后面,然后小小声对景岫说:“景岫少侠,洵之他又犯病了,你可要保护我哦。”
景岫低头一笑,心想这沈三的性子还挺有趣。
却不想也是因为这一低头,景岫忽然从沈韵白未喝的那碗水中看见了赵容卿的倒影,见他一派月貌花容,心中突然灵光乍现。
她抿了抿嘴,一副不怀好意的小狐狸模样盯着赵容卿的脸,直把人盯得心里发毛。
“你看本王干什么?”赵容卿戒备地问道。
“当然是想出好办法了!”景岫见他亦回视自己,也不回避他的目光,继续盯着赵容卿的脸。
“什…什么办法?”叫她这么一看,赵容卿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忐忑。
“女装。”
景岫勾起一抹笑,轻轻吐出了两个石破天惊的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