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人
“程菀!你休想!本王堂堂大启十二皇子,你竟敢让本王作妇人之姿态,着女子之裙裾?”半个时辰前,赵容卿的怒喝犹在景岫耳边。
只可惜嘴上虽然说着“不要不要”,可是身体却很诚实嘛。
景岫当时根本没管他同不同意,他爱同意不同意,现在谁武力值高谁就是老大。他若不愿意,景岫就直接把他扒光了然后套上裙子了事。
好吧,景岫承认,虽然这么做属实不是闺秀所为,但自己何时成过闺秀?
唉,人生多可悲,本是女儿身却要假作男儿养,本是男儿郎却又要穿上裙装。
我自己还没穿过几回裙子呢,却要给你去弄几套来。景岫想,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也可以正大光明地以女子的身份活在阳光下。
嗯,总有那么一天的。
不过,既然这么打定主意,景岫便只好收拾好心情,立刻动身至轻水村,从村民那里“暂借”了这么几件女子的衣衫出来,又威逼利诱着口嫌体直的赵容卿换上了衣服。
一旁的沈韵白笑得幸灾乐祸,连连跟景岫道谢,谢她把自己绑来,自己才能看到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沈三这小伙子成日里跟个没头脑似的傻乐。他每天都缠着景岫,这让景岫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九思山天天喂养大狮兄的那些日子了呢。真没想到自己在九思山上要做饲养员,回到临阳还得做饲养员。
这沈韵白还偷偷和景岫咬耳朵表示自己能参与这么重大的事情,心里多少还有点小激动。
他说他自小便向往江湖上刀光剑影的生活和画本子里那些英雄气概的故事,当年明威将军送自家小儿子霍云邈去无尘谷的时候,可把他给羡慕坏了,以至于一时热血上涌,他差点就扒着人家霍家的马车一起跟去了。只可惜,还没出外城,就让自己那聪颖异常的二哥发现了踪迹,天啊,父亲那一顿打呀,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景岫硬着头皮听完他这些英勇事迹着实为大启世家后代的基因表示了一万倍的担忧。
等方筠给昏睡的秦槿也换好了衣服,赵容卿居然还磨磨蹭蹭地不肯出来。景岫也不惯着他,叫了他三声他未曾答应,便直接掀开用他原来的蟒袍搭的帘子把人揪了出来。
“哇!!!!洵之!你也太俊俏了吧!”沈韵白倒是一点也不记仇,见赵容卿现了身,立刻围着他团团转,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激动和惊艳,一点也不吝惜夸耀之词把赵容卿烦了个够呛。
“广陵王殿…不对,小蓉,来走两步给大家瞧瞧。”景岫憋着笑损他。
“对对对,小蓉,转个圈来看看,啧啧啧,要不人家都说广陵王殿下是临阳双绝之一呢,确实,你这一身扮相不混个花魁都有点说不过去了。”沈韵白改口改得倒快,景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二人就差隔空击掌结拜了。
赵容卿睨着他俩,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沈韵白,你二哥也是临阳双绝之一,你要是喜欢看女装,就回家让你哥扮去吧,保证让你看个够!”
“不了吧不了吧……”沈韵白凭空想象了一下自家二哥扮女装会是个什么模样,这实在有些消受不起。
倒不是说沈琢玉女装扮相不美,就他这么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扮上女装定是风华绝代的,更何况他从小体弱,五岁之前一直都是当女孩儿来将养的,他生性冷淡且喜静不喜动,又被打扮成女娃娃的模样,耳垂上挂着翠玉坠,眉心又有一颗朱砂痣,当真是个玉雪可爱、乖巧伶俐的小宝贝,可以说,五岁前的沈琢玉小朋友绝对是整个临阳城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子了。
只是沈韵白可不敢让他二哥扮女装给他欣赏,他二哥虽从不呵斥他,亦不责骂他,连重话也从不说几句,但他仅仅是用一个冷凝着的眼神就能让他认怂了。
没办法,他二哥就好比天上的鸾凤,而他自己呢不过是地上的小麻雀罢了,鸾凤对上麻雀,血脉上的压制本就顺理成章,自己这么怕二哥,倒也不怎么稀奇。沈三暗自为自己开脱。
既然看不了二哥的女装,那现在看看与他齐名的赵容卿的女装,也算是能饱饱眼福了罢。这么想着,沈韵白有贼心又有贼胆得好好盯着赵容卿看了一番。
赵容卿被他看得火气大涨却又不好发作,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让他们把尚停在客栈的那辆马车取回来。
的确,此时此刻已经不容再等了。
虽说这一段时间里,他们几个运气很是不错,但这并不代表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追兵不会找来这里。这几天他们没被发现,也不一定是因为济慈院足够隐蔽,估计很大概率是这皇宫里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量的兵力来做,因此相比较而言,抓一个广陵王就不是什么重中之重的事情了。
所以他们既然要走,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快走。如果淮安王真的平息了皇宫里的乱局,那时候他们想走可就太迟了。
也就是因为这情势已经到了危急关头,景岫才出此下策,让几个人分别扮作沈家三公子的侍妾、丫鬟以及小厮蒙混出城。
几人准备好了东西,又赶紧将他们在济慈院附近留下的痕迹抹平。
而后,他们准备各司其职协力出城,赵容卿一偏头却赫然发现角落里还有王瑛这么个倒霉蛋在呢。
这家伙早就已经将他们的计划听了大半去了,如今既然要走,那少不得要不他处理掉了。
这么想这,赵容卿明明是一副娇艳美人的模样,此时却心狠手辣地拿起方筠的剑来,他把剑鞘这么一扔,便提着剑向王瑛走了过去。
不是吧?又来?景岫有些无语了,心想他下次出门就不能自己准备一把剑吗?成日用别人的剑耍自己的威风。
眼看赵容卿这厮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对着王瑛就要劈了下去。这王瑛立刻吓得两股战战,几欲昏倒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可等了一会儿,却并未感受到想象之中的剧痛落到身上,他战战兢兢地睁开眼一看,却发现是那将他绑来的“少年”拦住了眼前那艳丽无双的“女子”。
“程菀,你休得仁慈,今日你不杀他,明日他必要害得你尸骨无存!”赵容卿见景岫止住了他的动作,连忙疾言厉色道。
但他仰起头来却正看见那双肆意又冷静,神采奕奕又从容不迫的眸子,刹那间他那暴虐的杀戮之心无端消减了大半。
“我不是仁慈。”景岫亦坚定地回望着他。
“广陵王殿下,你是皇子,是天下万民之表率,这大启百姓个个都是你赵家的臣民,都是你应该保护的、弱小无辜的人。倘若是为了大义,你杀了那乱臣贼子我当然不会管了,可这郎中又何错之有?他本是被我绑来而无辜卷入这场纷争当中的,我既绑了他来就少不得要为他说两句了。没错,他是财迷心窍,可却罪不至死。无论如何,不管他自愿也好,被迫也罢,他到底是帮了你,可是现在,你却要杀他,这又是何道理?你杀了那匹马,我没能拦住你,已是后悔万分。而今日你要杀一个无辜的人,我若不拦你,明日你要杀一百个无辜的人,人人皆不拦你,到后日你要杀一万个、十万个无辜的人,可就再也没人能拦得了你了。”
赵容卿较劲似的看着景岫的眼睛,似乎有些想从这双眼睛里窥探到他真实的模样一般。他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奸猾又正直,恣肆又谨慎,微不足道却又让人难以忽视。他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千年未解的谜团。
景岫目光沉沉,就这么和他对视。良久,赵容卿才想泄了气一般,一脸挫败地把剑仍回方筠手里,对着景岫不情不愿地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吗?事先说好,你要是没主意只是善心泛滥,那你就得听我的,我可不会对他再手下留情了……”
啧啧,怎么这么别扭啊。景岫心叹,嘴上却好言好语道:“我学艺之时亦学过如何打绳结,不如我们就把他吊在院子里那棵树上,系个他也挣脱不出来的死扣,再拿根香去烧那绳子,等绳子断了,我们也已经出城了,到时候他再逃也不会碍事。”
这绑人上树的招数,十回里有八回都用在不明身上,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派上别的用场,看来多学一本技术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哪来的香去给他用?再偷几根?”赵容卿虽气势已弱,但仍不依不饶。
“别说的那么难听嘛,肯定有人会带啊。”景岫也不怵他。
“你疯了?谁没事儿带着香出来?”
“喏,你去问沈三公子咯。”景岫指了指旁边的沈韵白。
“……景岫少侠,你真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沈韵白又开始无脑尬吹,“我前去外祖家本就为父亲所不喜,就连出城也是我偷偷溜出去的,所以回来的时候也不敢就这么大大方方回家去,还想着先在外城住一阵子在寻个合适的时机联系二哥为我说情……可是三日后便是我娘的忌日,我想着赶回来祭拜我娘,却又不敢回家,这才备上了一些香,准备趁无人之际独自去祭奠的……”
“程菀,这你都想到了,你这个人还真是走一步要算三步,我可真是小瞧你了。”事已至此,赵容卿亦再无话可说,只得冷冷拂袖而去。
景岫看了眼瘫坐在地上、被堵住嘴的张瑛,张瑛亦回她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恐怕这人从今往后再不会贪这意外之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