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众耆老重排笑园谱 桃先生再提喜剧人
年根底下本该最忙的时候,张云雷却卸下了一边担子,只因裴阳芳一早请了假,和罗敬钰往欧洲去了,具体干什么没说,张云雷也不在意,本来剧院那边也一早提过可以让他自己挑班,但冬季小孩子容易生病,两人又都是新手爸爸,故而他谢绝了剧院的邀请,专心在北京小剧场里演出顺带照顾孩子。
团儿现在能走路了,虽然不是特别顺当,但一只小奶团子砰地撞在怀里还是让叔伯们喜欢得不行,让大伙都意外的是,原以为张云雷会是家里比较强势的那一个,可一到了孩子身上,他的底线总是在溃散边缘摇摇欲坠,杨九郎反而成了教育孩子的一把手,大林后来拿着星座书给这两口子分析,到底九郎是巨蟹座的男人,论顾家还得是他。
年底岳云鹏又接到通知,这是他第二次登上春晚了,比之上次,他心态更添平和,一则是一应流程都已熟悉,二则是多年磨练愈加稳重了。栾云平今年又和高峰去天津了,这两位直眉楞眼奔着老艺术家的康庄大道是越跑越远,虽然膝下仍空,但郭德纲要给云字科收徒的打算大伙儿心照不宣,因此暂不打紧。这群人里唯一一个过日子过得全乎的就是张云雷,两人现在是真真的上有老下有小,平日里忙得有声有色。徒弟们各自成了家,在玫瑰园过年的人就少了,但新添的小成员们倒让这个家的热闹半分不减,除夕当晚,张云雷和杨九郎带着两个孩子,连着大林、阎鹤祥一起,在玫瑰园过节。
为了这年过得喜庆,一大家子人特地买了一样的红衣服穿,只不过这高矮胖瘦自然各显不同,郭德纲坐在沙发中间揣着手,和大林两个人跟吉祥物儿似的,惠姐在厨房招呼一声,这爷俩齐刷刷地一抬头,如出一辙的表情让在门口找挂鞭的阎鹤祥蹲着就乐了出来。
白洋在厨房了帮着摘葱,陶阳已经够着仓门了,郭德纲两辈子照顾了不知多少孩子倒仓,在干爸的经验之下,他的嗓子恢复得很稳,张云雷三边挑累得发疯,再加上现在又多了孩子,正好把麒麟剧社还给陶阳。如此一来,陶阳忙着开年麒麟剧社的开箱戏排练,白洋从年底开始就正式跟从张云雷学戏了,小孩儿的年纪和他当年刚开始倒仓学戏时不相上下,陶阳身为武师夫,一腔热忱教给孩子的都是真功夫,白洋自然在学习身段上事半功倍,从年底到现在也看了几回张云雷的现场,自有一番揣摩。
天已经黑透了,有人家早早开始放烟花,张云雷抱着孩子在窗边看,团子并不害怕烟花的声音,扇乎着小手格外兴奋,杨九郎端着一盘儿圣女果走进屋里,正好就看见两个红衣的玉人靠在窗边,头顶撒满了火树银花流落下的光彩。
“角儿,张嘴。”他从盘子里拿出一个递过去,张云雷自然而然地把果子从他指尖叼走了,团子回过头来,看着爸爸一鼓一鼓的腮帮子,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俩爹背着自己吃好吃的,急得直拍手,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憋得粉红,到最后蹦出来几个字:“大大”
“诶诶诶,翔子他是不是叫爸爸了”张云雷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掂着儿子的小屁股,叫他:“团儿啊,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高冷的团子扭头又去看烟花了,张云雷有些失望,忽然灵光乍现,对杨九郎道:“翔子,再给我一个。”
又一颗圣女果被他咬在嘴里,杨九郎和他一起期待地看着儿子,果然,爸爸嘴里的声音再一次吸引了团子,他扭回头来,双手摸上爸爸的脸,小嘴撅得高高的,使劲地憋出了两个字:“大大。”
“我的天儿子会说话了!”杨九郎差点蹦起来,他把果盘随手放下,将儿子接在怀里,张云雷凑过去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杨九郎却一手托着儿子一手勾着他角儿,使劲在张云雷脸上亲了一口。
“角儿你这启蒙做的太好了!”
张云雷平时当着儿子可从没让他这么没正形过,今天也是真高兴,他赶紧叫着杨九郎:“把孩子抱下去让大伙儿看看去。”
除夕当晚,一家人以逗弄孩子和相声为乐,欢欢喜喜跨了个年。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家人都得去侯老家拜年,白洋一声师父叫出来,虽未摆知但已是板上钉钉的弟子,一大早也跟着收拾起来,一起去见祖师爷爷。
两家住得近,郭德纲他们来的时候侯老的其他客人还没到,倒是俩鹦鹉聊得欢,老爷子拿着勺子柄喂它俩嘴也没闲着,一群人进得屋来,在沙发周围该坐的坐该站的站,白洋原本害怕想往后缩,但师父双手轻轻覆在他肩上,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底气,侯老环视了这一屋子的小红孩,道:“挺整装,挺喜庆的啊。”“孩子们想法多,非给我也买这么个衣服,您看这又黑又红的。”
侯老端详了一下,很不客气地点头:“是显里,孩子们就显着白,你看辫儿他们一家子那个白劲儿。”
“他们家那是掉浆桶里捞出来的。”师父砸挂自己,郭德纲就砸挂徒弟,一时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孩子耸着的肩膀也在张云雷手底下放松了些,聊了些有的没的,侯老的视线又回到这屋里辈分最小的孩子身上,感叹道:“十年前你带小辫儿来我这的时候他跟烧饼才那么一点儿,现在也到了收徒弟的时候了。”“云字科都差不多了,有同门师兄弟家里的孩子,也有早就看上眼的孩子,想等办二十周年的时候一起给他们办了。”
“也是,德纲啊,家业越来越大,可莫要忘了初心呐。”“哎,师父我记着呢,打算来年再办个评剧社,多组两个队放到小园子里,园子里的东西不能丢啊。”“是这个道理。”侯老点头,又道:“眼看着你就要徒子徒孙了,修一修家谱吧。”
郭德纲重回此世已有十年,十年间,虽仍有动荡,仍有出离,但今已万事皆安,德云社门户兴旺,云字科收徒在即,师门再传就在眼前,自然是修家谱的好时候,也是清清楚楚地告示天下德云社这一脉的绵延和规矩。
说话间石老也到了,听他们话聊到这里,也是点头赞成:“堂堂正正公示天下,这是应该的,省得那么多口舌。”
“是喽,咱们这行不就是卖的嘴上功夫,可惜总有人以为自己比打小坐科的还会说,还有说拜师立门户是封建糟粕的,到时候全国曲艺的真把这‘糟粕’扬弃一个试试,那相声行京剧行就都不用上台了,直接八宝山一埋得了。”侯老年纪虽大,知道的却不少,这些年来的口舌是非明刀暗箭没有人比他见得更清楚了,石老更是赞同:“老侯说得这是理儿,把逗人乐的活计做成铁饭碗,这听着就不是味儿啊。”
人都喜欢舒服,然而现实是舒服的地方待久了往往不是居安思危,而是把人养成米虫。做一个电视节目,个个声称自己是名家,到了台上说个快板儿书连板都不打,说话不打板儿打板儿不说话那还叫快板儿书吗说到底,终究是少有人直眉楞眼要当老艺术家,更多人还是喜欢吃老本儿罢了。
“总这么下去不行啊。”侯老拍了拍大腿,看了眼身边站着的徒孙们,突然道:“咱们这个也应该竞争上岗,可惜干咱么这行的不考试不应聘呐。”
郭德纲在一旁听着,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了上辈子一件挺久远的事,那会儿流行竞争型的综艺节目,有一阵捧孩子们,就让他们自己去历练,仿佛德云社更多地走上电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想起来就说,师父也不是外人,郭德纲大体把欢乐喜剧人的流程跟师父说了,他当然得掖着些,把已经成型了的节目包装成一个想法,侯老仔仔细细一听,觉得有谱儿。转过神又觉得差点东西,就说他:“你这么办是想得好,但未必能招人来。”
“不尽然呐师父。”郭德纲笑道:“来了是信自己能跟同行较个劲,输了不丢人,不敢来才是真丢人呐。”
“果然这贼猴儿就是贼猴儿,可坏的你。”侯老从果盘里捡了了橘子扔给徒弟,一屋子人和乐融融,话一转又拉起了别的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