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喜剧人岳越展风采,两回文逸辈定婚姻
《欢乐喜剧人》第一季开录开播的时候,裴阳芳和罗敬钰终于回来了,是日天朗气清,张云雷和杨九郎去国际机场接机,眼见着他师兄和罗敬钰手牵着手从机场大巴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他们相握的手指间有两点晶亮的东西折射着日光,张云雷没戴眼镜,那两块光斑在他眼里就格外的大,几乎覆盖在了他们交握的手掌上。
张云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裴阳芳和罗敬钰,他们结婚了。
他并不是没有憧憬过婚姻,只不过他和杨九郎现在的生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彼此都已经习惯了,而名分这件事就渐渐被抛于脑后,甚至于到现在他俩都没考虑过抽出时间来去挑一对戒指,可能在彼此的心里,他们的感情不需要什么形式上的证明。
可当师兄和他的爱人并着肩走到他们面前,十指相扣向他们举起手来,说“我们结婚了”的时候,张云雷心尖仍是悸动,他承认那一瞬间心里的感觉,叫做羡慕。
接风宴设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烤鸭店,张云雷暗中观察着婚姻会给他师兄两口子带来什么变化,但罗敬钰该不惯着还是不惯着,四个人的聚餐,仍然是杨九郎兢兢业业给角儿包鸭子卷儿,裴阳芳用羡慕且谴责的目光看着罗敬钰。仿佛一纸婚书之后,一切并无不同。
所以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去结这个婚呢
今天下午无事,裴阳芳今年还没开箱,两人刚回北京,且罗敬钰之前又一直是他的助理,饭后就要回家给他收拾箱子熨烫戏服准备去南京,张云雷中午跟“玫瑰园托儿所”打好招呼说今天俩人要出门,把团儿送到了他师爷爷家里,白洋则是跟着师叔去练功,现在已经过了中午,张云雷就催着杨九郎去练功房把白洋接回来,他跟他师兄一来二去都把自己家这口子人支走了,就一起在大街上压马路。
自从张云雷在社里和剧院两头都火了之后,师兄弟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压着马路长谈了,街边店铺里新流行起来的茶饮加了水果,天气尚不暖和,杯子隔着瓦楞纸散发出一种热意,阳光还像上午时那样好,所以当张云雷把师兄都笑的时候,他能够很清楚地看见师兄眼角和脸颊上的笑纹。
裴阳芳今年三十三岁了,张云雷从第一次和他排戏开始就平辈论交,有的时候连一向心细如发的他都会忽略,他们之间有十岁的年龄鸿沟,从一开始,师兄就不像自己一样是个孩子。
“是不是觉得挺突然的”裴阳芳捧着杯子低着头问他,路边的章鱼烧店外站着一对小情侣,他看着那一对男女,笑道:“其实都一样的,想结婚就结了呗。”
“我不是很清楚这个必不必要。”张云雷苦笑道:“我和翔子什么都有了,连孩子都养着,其实可能不太在乎结婚的事了。”
裴阳芳端详了他一会儿,忽然叹道:“师弟,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真是变了很多。”
“咱说过这个,我还笑话你来着。”张云雷也想起了那次裴阳芳问他柴米油盐人间烟火如何,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回了一句:“我愿意。”
“我和罗儿想结婚也是最近的事,其实到去年年中才开始有这个打算。”
去年年中裴阳芳还真出了一件大事,当时从鲁甸义演回来,紧接着就排练剧目,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排练时出了失误,摔跪把膝盖挫伤了,连着一个多月都是罗敬钰扶着走,直到中秋都没从南京回来。
“就那回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岁数不小了,差不多也就那会儿我俩就盘算着结婚的事。”裴阳芳正了正吸管喝了一口茶,张云雷被他这理由弄得有点懵,三十三岁虽然在自己这看来很遥远,但在他们这一行里,绝对还是个年轻人。
“您这一杆子支得可有点远啊,要现在就老了我将来跟谁唱去啊”
“诶,你这话说得特像杨九郎。”裴阳芳不笑话他了,他用鞋尖搓了搓地面,显得有些忐忑,开口道:“哎,师弟,我今儿跟你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觉不觉得在理都无所谓,你也知道我这人其实心挺小的,除了唱戏和罗儿不想别的事,你别看他好像不上心似的,要是没了他这会儿我早就饿死了。”
这话张云雷是信的,他们这一行的人总有几分天真和侠气,一方戏台百味人生,戏文钻得深了,有的时候对现实无所适从也是有的。裴阳芳也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说起这个他们俩其实很像,待人接物只凭一颗真心而已。
“原来我老是说你像仙儿,那会儿我真看出来了杨九郎对你是一回事,但我信不信你俩适合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讲真的师弟,你那会儿可不像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这话张云雷也认,他自幼学艺虽苦,但过得一直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哪怕早早就倔脾气要赚钱,他也依旧是个没洗过衣没煮过饭的人。
“但你们那会儿是谈恋爱,谈恋爱和过日子不一样,谈恋爱可以坐在房梁上喝着西北风看星星,但过日子喝西北风的肯定过不长久。”
话糙理不糙,裴阳芳对于过日子这种事看的还是很明白的,张云雷点了点头,反问道:“所以开始你就不信我俩能过到一起去”
“不是不信,是那会儿你俩确实不适合捏到一块过日子,但我和罗儿都没想到你们能为彼此改变这么多。师弟,我只是觉得原来你是神仙,他是凡人,现如今却是你仙骨仍在,但心甘情愿为他堕下凡尘了。”
“这话说的好像修真小说看多了。”张云雷咬着吸管笑,但他扑闪着的眼睛里却隐隐有几分羞涩的意思,这是被人说破实情之后的害羞和欣喜。
“你别急着埋汰我啊,真是的,当时怎么就听了师父选的你,天天在外头听说相声的砸挂,晚上回家罗儿嘴也黑,你俩都不怕我抑郁的”
张云雷扁着嘴笑他,把嘴里那吸管松开了,道:“你射手座,射手座最不容易抑郁。”
“其实认识你的时候我俩就在一起了,那会几怕爸妈知道,怕师父知道,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最刺激,俩刺棱头的毛小子能怕的也就那么几件事,后来知道的人多了,过得日子也长了,渐渐就和当初不一样了,看着就像淡了似的,这个有的人就挺难接受的,说好的爱情什么的,怎么最后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呢”
张云雷也点头,道:“是这么个理,真到后来哪能像毛头小子那会儿似的,到后来都是我师父大爷那样的,遛鸟看书,一天不用搭一茬。”
“可不么但我心里不乐意啊,有一段时间拆了勒头卸了靠儿,出去一看他在外头抽烟,门口就搭了个毛巾,我就想吵他,可仔细一想我也不对,卸了妆就需要个毛巾,他就算真站在门口又能怎么样呢说到底,一开始是我不愿意认,我不愿意承认我们已经变成亲人了。”
“那后来呢”
“他在荷兰偷着买了戒指跟我求婚,当天我们去登记,他跟我说,从今往后就是真的亲人了,其实没有什么变了,就是手上多了个圈儿,但真的就不别扭了。”
“这么神的么”
“有这么一个名分,不管是谁先百年之后,另一个都能堂堂正正给立碑填土,活着的时候安安心心盖一条被,走了之后应该应分躺一座坟。师弟,他们一辈子陪着,咱们也是一辈子给出去了,凭什么不要这个圆满”
是啊,十载晴岚朗月寒霜冻雪,他和九郎凭什么不要这个圆满
“儿子都会说话了。”张云雷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他忽然觉得这里应该套着一只银色的指环,用上那种号称没有尽头的图案,来昭示和绑定他们的一生。
杨九郎来接他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稍微晚了,张云雷特意多走了三条街口,掩饰了自己从首饰店出来的事实。
“角儿,咱回家吧,我接着儿子了。”
团子被杨九郎抱在怀里,小脸有些皱着,很不开心似的,张云雷抱过来也没见好,他就问团子怎么了,就见还不能说整话的小家伙扑到自己怀里,委委屈屈地道:“爸爸,累。”
杨九郎赶紧给儿子解释:“大林给买了玩具,可能今天玩累了。”
“哦。”张云雷看他有些慌张,但也不疑有他,哄着儿子道:“团儿睡吧,爸爸悠你觉觉啊。”
下车时杨九郎把孩子从张云雷怀里接了过来,小家伙已经睡熟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家门,张云雷轻轻给儿子脱了衣服鞋子,塞进被窝里,抬起头来,却和杨九郎说到一起去了。
“来趟客厅”
两人话音一落,不禁相视一笑,张云雷走到客厅里,只见茶几花尊里不知何时被插了一束玫瑰花,他一愣神的工夫,杨九郎已经在他身后叫他了,张云雷回过头去,却见杨九郎单膝跪地,手里托着个戒指盒,对他道:“角儿,咱们结婚吧。”
张云雷低头看去,那戒指盒上装着一颗小灯,里面是一枚亮晶晶的莫比乌斯环,他发了会呆,杨九郎紧张地用手搓了搓裤子,道:“角几你要是没想好咱么改天也行”
“翔子,你摸我右边口袋。”
杨九郎手忙脚乱地放下戒指盒,伸手从张云雷鼓着的右口袋里掏出东西来,那也是个小盒子,带灯,里头是一枚银色的莫比乌斯环。盒子,带灯,里头是一枚银色的莫比乌斯环。“傻样儿。”张云雷抱住他的脖子,道:“结婚吧,你没求完,这婚算是我求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