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复仇
“所以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许晨瀚蹲在楼脚下，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喉结不断翻滚。
“现在取消也行。毕竟托都是你请的。”翁文文从书包里掏出一张试卷，随后在一楼的大厅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缓缓摊开它。“反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这个方法你还可以继续沿用，只是下次我一定不奉陪了。”
“谭圻也是。”翁文文拽过一旁的谭圻，颇有种划分阵营的意思。
谭圻正身靠在柱子边，手上还拿着本外文杂志。他不说话，只是望着许晨瀚点头，像是在首肯翁文文的话语。
“不是这办法，咱们就和市井泼妇有啥区别啊？找人当托一起在机构楼下大闹，还是在人流量这么大的周末？”许晨瀚看着来往的人群纠结着，还是无法理解翁文文的行为。
翁文文之前让自己等着，说一切都会安排好，他相信了，以为对方会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方法，结果现下看来，不过是从一个人上门闹变成一群人在门外闹。
能有什么作用？
许晨瀚咂吧嘴皱眉，倒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这次他是完全瞒着江筱来的，他不想她再担心，只愿这番能一举成功，也算是扬眉吐气挽回脸面了一回。
可是他这人向来是搞不清楚原理不罢休，许晨瀚着实心里痒，语气恳切地凑到翁文文身前：“你就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有什么考虑吗？”
翁文文却不搭理他，只是勾选完一道选择题答案后翻页，在人来人往的大厦里倒是成了一幅别样的风景。
“时间差不多了。”许晨瀚没有得到翁文文的答复，反而是谭圻在一旁提醒。
“你派人上去吧。”翁文文也跟着发话。
“行吧，你们好好上去，不要到人家机构门口，就从楼梯间上开始闹，到后头再走到大厅……”许晨瀚挥手，使唤着背后的三五人，其中有的是大块头青壮年，有的则是专门在菜市场里寻找到杀的伤力max的牙尖妇女。
翁文文让许晨瀚戴上口罩偷偷跟在人后，自己则是继续坐在楼底下。
她的手机响了响，是应容刚发来的消息，隔着文字也能感觉到欣喜，看来论文是真的告一段落了。
翁文文半低着头，面庞上的弧度短暂勾起，又很快恢复成之前那样冷淡的模样。
她专心地写着手头上的试卷，波澜不惊得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学生。谭圻也在旁边看着自己的书，页数一直停留在同个地方。
“不上去看看吗？”谭圻左手夹住书页，把它搂到腰际。
“……我上去看什么？”翁文文睫毛滞在空中，“我可不是泼妇。”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谭圻手头的书换了个方向立起，“只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渴望这一场战斗。”
战斗……
翁文文手中的笔停下，她很少从谭圻口中听到这么中二的词。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许晨瀚却又给自己发来短信。
许晨瀚：不行啊姐，没人领着这群人斗不起来呀。你要不上来打个样？
配图是一张众人在大门口来回踱步的照片。
翁文文盯着手机上的照片，沉默几秒，她没有想到最后这把火还需要自己来点燃，可正如谭圻所说，这个消息给她的第一感觉不是麻烦也不是烦闷，反而是、跃跃欲试地激动。
翁文文捂着自己的胸口，感受到情绪从内里积蓄，她看到一缕烟在心间升起，又或许它其实是一座火山，如火如岩的爱欲纠葛着沸腾，亟待爆发，岌岌可危。
“你要一起吗？”翁文文目光放在电梯口，话语则是对着谭圻。
“当然。”谭圻的回答没有犹豫，仿佛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翁文文短暂地愣住。
她其实不需要一个答案，就算谭圻不跟着，她最终也会上去。
只不过，若是身边有个人同担，会不会更多些勇气呢？
翁文文喉咙滚动。
“我们上去吧。”她把东西都收拾好，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喃喃：“上去，做个了断。”
“老天啊，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这么没良心，就专门欺负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连一声道歉也不肯给……”翁文文扯着嗓子，耳根都染上些颠味，随着她的率先表演，请来的几个托也开始跟上节奏。
几个人坐在墙角边上撒泼，场面很是壮观。
谭圻不会撒泼，却也没有躲在人群当中，而是站得挺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又像是在坚定着宣誓什么。
站了有一会儿，机构里边儿走出了几个人，大抵是发现这声音的影响太大前来交涉的。
翁文文反应很快，一看到有人出来就知道计划已经顺利执行，拉过谭圻的手就从人群中隐去。
翁文文拽着谭圻的手下楼，感觉到胸膛血液的翻涌。她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没有束缚光着脚在石子路上疯跑的日子，她不记得是因为干了什么混账的事情狂奔，只记得那个春日里拂面而来的微醺。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自由过了，什么都不用考虑，就随着自己的心尽情飘荡。
翁文文脸上涨起潮意，楼梯间本没有风，可她奔起来，却能感觉到比春光更盛的风扬在自己面颊，最后几步的时候她干脆几步并作一步，嘴里还不时喘着粗气，一直到大厅口才松开谭圻。
“开心吗？”谭圻的眼神从一开始就跟随在翁文文身上。
“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翁文文抹去额边的汗，对上谭圻的眸。
两个人回到之前在楼下就定好的位置，静静等待着故事走向最高潮。
江筱的艺考机构租在一个市中心的写字楼里，里边儿总是人来人往，不乏网红走过，很多小商小贩喜欢在这儿租个店面做生意。
机构租的是二楼的楼层，不算隔音好，隐隐约约传来争执声。起初只是一星半点的，后来则扩展到一楼都能听到的程度。
又过了一会儿，从楼上走来数十个大人，他们身后跟着穿着各式校服的学生，几人的面色大都带愠，有的甚至还在出写字楼门时还狠狠地啐了一口。
翁文文看着路人逐渐聚集在一起，他们掏出手机拍摄这一幕，或投去好奇的目光，或投去看热闹的眼神。
又过了好一阵，上头吵闹声音终于逐渐消停，电梯门开，艺考机构的负责人穿得很是体面，脸上强贴着笑，眼底的黑眼圈快掉到脚底，他身旁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和他一样穿着西装，脸色却有点臭。
估摸着是今天来视察的相关部门领导，看样子刚是看了场大戏。
机构负责人伸手走出电梯做引领，神情很是抱歉。
眼见他一次次点头哈腰，一次次卑躬屈膝，却始终换不来视察领导的几句宽慰。
人群还在聚集，翁文文看不清更加具体的情况。她没有往前挤，只是隔着老远望着对方。
翁文文前世并不近视，或许还可以更看清来人颓唐的精神面貌，可惜她这会儿近视，也只能通过五官大概去推测对方的状态。
舌头舔舐着牙龈，翁文文微眯着眼。
她盯着机构负责人的侧脸。
以为过了这么久会认不出那张脸，没想到居然还是记得。
翁文文偏头。
记忆潮水般涌上。
她和眼前人笑过、哭过、争吵过、决裂过。
而如今重写，则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璀璨的灯光在潮湿的眼眶里闪动。翁文文抽出一口气，再写不下面前的试卷。
她这算是一场报复吗？还是算一场遗憾的弥补？
为什么人生遇到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那么多或喜或悲值得纪念的事，记忆却始终偏爱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翁文文注视耀眼的灯，直到这光大到灼着眼，才悻悻地淌下几滴泪。
她没有感到几丝快活，这一世对方早就不认识自己，好的坏的都不再记得。
就像是伸拳打在棉花上。
首当感受的居然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翁文文最后看了眼机构负责人的背影，看着对方支着墙慢慢转身，从光影里走向暗处。
翁文文疲惫地捏着冒着酸的鼻梁，她只当自己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