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前奏
“周达他们还要办理一些手续,让我们先走。”谭圻的坐姿笔挺,像是在进行一个报告。
“周达说这事属于不可抗力,人家机构也没有违约,这个事情虽然不地道,但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周主任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
翁文文听着谭圻说话却满脸心不在焉,她不太关心这事情后来怎么处理,总归是没有什么大碍。
她侧过身子,对上谭圻的眼,看着谭圻深邃又干净的目光,虽然不抱有什么希望,她却还是下意识开口:“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翁文文的语气虔诚,仿佛真在设身处地地思考这一情况。
“我啊……”谭圻顿了顿,眼睫翻飞,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翁文文曲眉,不知所以然。
谭圻清了会嗓子:“以牙还牙,以齿还齿。”
“同态复仇。”
谭圻的声音不大,不知是调侃还是真诚的话语被笼罩在冗长夜色之中,翁文文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电线杆,电线密密麻麻的编织在一块,在霓虹灯下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
……
“所以你想报上这仇?”翁文文坐在学校小花坛的石椅,手上玩弄着刚刚从草丛摘来的几片新叶。
她不明白当日警局到场的人那么多,为何许晨瀚偏偏是找上了自己。
翁文文的确想过要报复,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心里明白没必要为了这些上辈子找不到痕迹的事情忙前忙后,她早就不是年少轻狂的模样了,孰重孰轻,什么时候做什么事,她多少还是拎得清。
她偷瞅着许晨瀚。对方的头低得老下。
说到底,翁文文还是不觉得几人的关系值得自己去做这种事。
她还在心里盘算着,那头的许晨瀚却是坐不住了。
“我当然想报复啊,我就觉得这事分明就是不公平,为什么明明受了委屈却要选择隐忍,为什么被人伤害却只能站在角落哭泣?”许晨瀚用力拍了拍石凳,他自从那天从警局出来之后就摆着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不需要翁文文探问,他自己是咽不下这口气,总想着将来寻个更好的方式报复回去。
“从法律上来说,你确实侵害了人家的切身利益,报警合理。”翁文文手支着半边脑袋,没有因为和许晨瀚关系好在言语上有所偏袒。
“我知道,所以我在想新办法呀。”许晨瀚闷着声,不知觉中握紧拳。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掌移到翁文文的脸上,翁文文正在盯着他,嘴角似乎是在笑。
他憋着脸,有些怪不好意思。
“你可能觉得我太武断,太易愤,平时就是个不良青年的样子,从头到脚都没个正形,可是……”许晨瀚双手撑在石桌上,“可是我也有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许晨瀚脸色涨红,声音慢慢小起来。
“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翁文文抓住言语的关键,但也没有想往下探究的意思。
她不过是再度用眼神打量下眼前人,虽然许晨瀚的头发学小混子染成了黄毛,可眼神却依旧稚嫩,远没有混过社会的人机灵,一下就被人看穿了。
“你有听我表哥说过我们家的事儿吗?”
许晨瀚垂着头,余光能够觑见翁文文,他以前只顾着和翁文文玩闹,这样诚恳而深重的谈话还是两人头一回。
翁文文曲着膝盖张肩,很是耐心地倾听。
什么都不评价,也什么都不表示。
却是一副心有其法的表情。
是了,她总给人一种安稳感,那是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像是经历过千帆后的淡然,似乎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有失色的那一刻。
可靠到过分。
许晨瀚嘴巴张合,终究是欲言又止。
他有些明白江筱为什么说自己天然亲近翁文文了。
“我们家算祖传的书香门第,家风挺严的。”
“但我算我爸的私生子,奶奶也不承认我的存在,甚至一大家人都没有几个看得上我。”
“说起这些来还挺不好意思的。”见翁文文闷不作声,许晨瀚自己讲着讲着也就笑了,呼吸的瞬间鼻子都冒出鼻水来。
“我爸平时工作忙,也不太爱管我。我从小就在各个亲戚家吃百家饭,虽然他们嘴上说着就一双筷子的事,但背地里没少编排过我。”
“我也不是没努力过,可是你知道,我有那样一位表哥,他温柔谦让、做事张弛有度,我好像永远都追不上他。他就像是一面镜子,时时刻刻高悬在我头顶,我总能够从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不堪与缺漏。”
“所有人都说我不务正业,所有人都说我有辱家风。”许晨瀚面色如常,讲到自己的事情反而比之前谈到江筱的问题更显平静。
就像是旁观者在叙述一些事情,字里行间听不出多少愤恨,有的只是淡漠。
或许是讲的多了,也或许是早就习惯。
“只有江筱她会主动关心我,相信我,听我说话,所以我……”许晨瀚神色复杂,旋即左手抚摸着右手,最后认输般摊开双手坦白:“可能我就是喜欢她。”
“也可能我只是喜欢她眼底的我,我不明白在别人眼里拖油瓶的自己怎么在她眼中就成为了千好万好的宝贝。”
“但……”许晨瀚的眼神逐渐坚定,“不论这份情感到底是什么,我是真心想为她做点事。”
“这份感情你能理解吗?”
翁文文看着许晨瀚,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聊天,她从前不明白江筱究竟痴迷着许晨瀚什么,眼下听得许晨瀚袒露心声,不免对他另眼相待。
“你们都是好人。”翁文文默然,小拇指勾起自己的发梢,两只手拢在一块。“我来帮你吧。”翁文文轻声开口。
帮你、帮江筱讨回公道。
如同帮当年那个生活在恐惧里的小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