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技术处新来的美人(4)
第二天上午九点,袁梁来到产品试验中心,于爱华、李慧仙早就站在了车间门口,等着拿钥匙的解利民来开门。李慧仙手里拿着一个相机,昨天袁梁通知她,她今天是来拍照的。
试验中心的大门外两侧,栽着两棵碗口粗的榕树。正是早晨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把翠绿的梳子形状的树叶照得发亮,两棵树上绒花开得正盛。袁梁看着盛开的绒花,天空中枝蔓相依,两棵凑得这么近的绒花,花色竟然不一样。一样的炽热、一样的娇艳,一样的芬芳,一样的张开着朵儿迎着秋日里明亮的阳光,但门左旁的花色浅红浅红的更显娇艳,而门右边的绒花则是紫红的花瓣,红得是那样的浓烈,惹人沉醉。每日,闻着扑面而来绒花的香气,似乎烦恼也去掉了许多。
李慧仙穿着一件真丝的花褂,带松紧的褂子下摆束在小蛮腰上,越发显得腰肢瘦细,一条白色的直筒九分裤,脚上还是那双白色的高跟凉鞋,在车间门口黑黢黢的水泥地上,愈发显得脚型纤瘦单薄,脚丫白净似雪,一溜的脚趾儿敛齐排列,珍珠似的指甲盖玲珑闪亮,足踝瘦生,小腿紧致白净。
袁梁不自禁觉得口水分泌速度似乎加快了许多,急忙转移目光,看向旁边。
于爱华还是那身衣服,脚下是一双黑色的中跟皮革凉鞋,鞋袢间是黑黄的脚丫,脚趾从脚袢前露出,每一个脚趾头,一节节的骨节间皮肉凸起,胖乎乎的显得肉感十足。袁梁莫名有了些诧异,脚趾头还有长成这样?太有喜感了吧。于爱华似乎感觉到了袁梁的目光,脚背不自然地向上拱了拱,似乎是想把脚丫收回到鞋里。
“老解,快点。”袁梁喊向快步走来的解利民。
解利民扬着手中的车间钥匙:“秦主任找我。”解利民还是叫着秦秀国的老称呼。
四个人进入车间,站在ysd300产品旁,袁梁说道:“今天先布置一下目前的工作,首先是机器的拆解。老解,你负责拆机,但每次拆机前,我给你说拆什么你再拆,不说的不拆,这点记住了。所有的零件按照顺序摆放,全部在地下铺上尼龙布,零件绝对不能落地。小李,你会用相机吗?”
一旁的李慧仙急忙点头:“昨天下午我向甄主任学习来,给他要了一卷胶卷,你让拍什么我就拍什么就是了。”
袁梁说道:“好,每次拆解之前,我们会碰头,我会告知拆解的部分。拆解的所有零件,于工,你做好编号,一是图号,二是尽量在零件上做好标记,不易涂抹的。”
李慧仙眼睛忽闪忽闪地说:“还不一次拆完?”
袁梁继续说:“小李,每次拆解之前,我会告诉你,你再来拍照,不用每天来。老解,你要保持待在这个车间里,秦主任不叫你就不要过去,要保证我和于工来的时候能进门。这次,我们要打破常规,不会等到图纸审定后再加工,一些非关键件、不需要紧密配合的机加工件就提前加工。电气电缆电线类,于工你提前开列目录清单,有些购买的外协件,找厂家难,找采购地方难的,必须提前。你拉好目录交给老解,老解你负责和采购处协调,尽快购买。”
于爱华不能再沉默了,她踟蹰了一下,说:“这个,电气类的我不熟啊。”说话间,眼睛看着地面。
袁梁说道:“你先开列清单,不要遗漏,叫不上来的就问施继伟,问我。产品是从陵城矿务局来的,他们使用了多年,总有替换件、易损件采购的地方吧,不会总是用进口的元器件。”
“就是会欺负我,啥活都给我。”于爱华嘟囔道,但声音很低,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袁梁转向解利民:“老解,有些零件,小件、成品元器件,于工负责的,你就帮忙给她搬到楼上去,让她在技术处测绘。”
解利民利索地答道:“好嘞。你就放心吧,你指到哪里咱就打到哪里,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时,技术处长黄博赶了过来:“我刚刚在技术处开了个会,你们这里还没有进行吧?”
袁梁看着他:“正要进行呢,这不也是在等你吗?”
“就开始进行吧,我也没有什么多讲的,就一点,一定要细心,不要赶进度,不要赶进度。就按照先前讲的几个模块,一块一块进行,几大块的零件做好标记、空间隔离。”
拍照、拆机、排列、编号、标记、拍照、登记,几个人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从开工的第一天开始,几乎所有的白天时间,袁梁都在试验中心,吃饭也在试验中心,吃过午饭就在试验中心迷瞪一会,只有在需要和周副厂长、黄处长沟通时,或者需要查找资料时,才会到技术处。他是那种工作上手就停不下来的人,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不停歇不放松,并极致追求完美。
几天的时间,解利民就把试验中心收拾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地面永远是干净的,设备全部擦拭一遍,几个原来的老样机全部归拢摆齐,废旧的零件被区分后送到了废品库,用他的话说:领导指示,那是必须的。解利民还是带着当兵时的作风。
几乎所有的夜晚,试验中心都在亮着灯,袁梁点着蚊香,伏案作业。技术处太吵了,晚上的下班时间,技术处就是夏爱祥、郑宝晓、陆峰的天堂,都是单身的年轻人,收拾完自己的工作,也有学习的,但肯定会有一桌人在打牌,都是年轻人,正是精力旺盛无处发泄的时候。
晚上的时间,技术处都是单身汉,于爱华不可能在那里呆着,看到袁梁在试验中心,也想跟着去,但晚上的时间,试验中心只有袁梁一个人,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去,只有把手上的工作打包带回家里。
袁梁从技术处拿来一个图板,直接放在一个铁制的工作台上,于爱华也依样学样,也拿了个图板,只是放在了一个旧设备的平台上。无论任何时间,两个人几乎零交流,和解利民三个人一起,只有解利民和袁梁偶尔聊聊零件、聊聊加工工艺。
上午十一点,已经伏案工作三个小时了,袁梁直起身来,连日的加班加点作业使他显得疲劳,他用拳头使劲捶了两下后背,挪开脚步,来到拆解的产品旁,他停了片刻,用劲去搬动主壳板,想翻过来,看看背面,他用了下劲,竟然没有搬动。
于爱华的眼角看到了袁梁的动作,她又看看一旁作业的解利民,赶忙过来帮忙。于爱华抓住主壳板的另一角,在弯下腰去的同时,宽大的工作服下垂,从脖颈处空出了大块的空间。袁梁哼了一声,心道:还算有点眼力价,他瞄了一眼于爱华,但就在不经意间,从衣领处露出的两坨晃悠悠的肉包直冲他的眼底,他不自然闭了下眼睛,手也停顿了一下。于爱华感觉到了袁梁的变化,顺着袁梁的目光看去,一直到自己的胸前,几乎是同时,她的脸腾地红起来,手也不自禁地一松。正是两个人使劲的时候,袁梁承受不住主壳板的重量,主壳板从他的手中滑落,身边的于爱华愣愣地呆在那里,在主壳板跌落的一瞬间,袁梁的肩膀斜斜地撞向于爱华。于爱华被撞向一旁,仰面侧身躺在了地上,她惊呼地叱叫了一声,同时看向袁梁。主壳板落地,饶是袁梁敏捷地跳开,但在那一瞬间,他的手指也被主壳板压在手指的边缘。
袁梁看看于爱华,但同时看看自己的左手,左手的中指鲜血已经涌出,一股刺痛一下涌了上来。他用右手紧紧攥住左手,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流出,瞬间地面就淋湿了血红的一片。
于爱华惊嚎地一骨碌爬起来,扑向袁梁,双手哆嗦,不知道怎么是好,泪水从惊恐欲裂的眼睛里夺框而出。袁梁疼得咬紧牙关,额头的汗水很快渗出,他抱着手摇着头,不要于爱华接近自己。
正在干活的解利民,听闻响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此时,李慧仙也一步赶过来。看着袁梁疼痛的样子,李慧仙也是眼里涌出了泪水,她急忙喊道:“快,医务室,快。”
解利民和李慧仙一边一个,架着袁梁就走,于爱华也急忙想跟着走,但看到袁梁扭过去的脸,她又停了下来,望着远去的袁梁,只是一味哭泣。
袁梁三人来到厂医务室,还好,厂医姜北方、护士裴佩佩都在。厂医也是经历过越战的老兵,对外伤自然是十分的内行。
袁梁坐在一张方凳上,李慧仙则一直双手紧紧抓着袁梁,一只手抓着左臂,一只手紧抓住肩膀,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她的脸扭向一旁,闭着眼睛不敢看袁梁的伤口,低垂的头紧贴着袁梁。尽管十分疼痛,但袁梁还是感到一股异香冲鼻而来。袁梁的侧背正贴在李慧仙的胸前,果真是软香满怀、吹气如兰。
在消毒、止血、缝合、包扎后,没用多长时间就处理完毕。尽管皮外伤严重,肌肉绽开,但姜北方断定没有骨折,包扎后可再到市医院透视。
包扎后,袁梁右手托着自己的左臂,向试验中心走去,解利民、李慧仙跟在他的后面。
李慧仙抢先一步走在袁梁的前面,对着于爱华就喊:“干的什么好事,不知道袁哥流了多少血。”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于爱华坐在一个皮带轮上,看到袁梁一下就站起来,急切地看看袁梁的手,看看袁梁的脸,她一脸的泪痕,泪水未干。
解利民忙说:“没事了。血流了不少,缝了四针,没有骨折。”
于爱华带着哭腔说:“还缝针了,咋没事了?袁工,我,我,我……”
于爱华一连声的我,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袁梁看着她焦急无助的样子,心也是一软:“没事,大家去忙吧。”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不知道我的手怎么就滑了,都是我不好。”
正在这时,姜北方走了进来:“袁工,司机刘红军过来了,走,拉着你到医院拍个片吧。”
袁梁站起来往外走,又转过身来:“你们各忙各的吧,别分心。”
正如姜北方判断,拍片后医生告知,没有骨折。
回到厂里,袁梁还是又到了试验中心,什么也干不了,左手还是疼痛。中午了,袁梁还是半躺在椅子上,李慧仙打来了一份红烧肉,一份清炒绿豆芽,自己只是每份夹了两筷子,其余的都放在袁梁的跟前。于爱华一直呆坐着,也不去打饭,解利民急急忙忙把自己的饭吃完,急忙打了一份饭递给于爱华:“吃饭吧,小于,你看,袁工都吃了。”
下午刚刚上班,周副厂长、黄处长从家属院就急火火地赶来了,进门就喊:“小袁,咋样啊,怎么受伤了,伤得怎么样?”
虽然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但袁梁的脸还是显得苍白,他站起来急忙道:“没事,就是流了点血,皮外伤。”
周副厂长:“姜大夫给我说的,我刚刚知道。我给你们说过,安全第一、安全第一。我不要进度,厂里的要求又怎样,技术处要保证稳妥、保证安全、保证质量。这一段时间,你们就是拼了命地赶,疲劳战术要不得。袁梁,我命令你,回去休息,三天后再回来。”
“不碍事,领导,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右手也可以干点活。”
“哎呀,你就别犟了,回去休息吧。”李慧仙推着袁梁就往外走,她还一边指着地面:“领导,你看这地上,这都是袁哥流的血。”
地上,一片血迹,并有滴答状。袁梁没有再挣脱,向外走去。
晚上,送走了结伴来探望的解利民、李慧仙,袁梁倚靠在床头上,虽然连日的疲劳,头脑昏昏沉沉,但却睡不着。左手还是疼痛,但已不是最初的那样疼。正在这时,有敲门声,声音不大,但肯定是敲的自己的门,袁梁起身开门。
门打开了,门外赫然站着于爱华,手里拎着一个网兜,网兜里是苹果、香蕉。袁梁靠着门框:“你怎么来了?”
于爱华双手拎着网兜,头低着,不敢看袁梁,屋内的灯光照得她的脸煞白,一条辫子搭在胸前油光发亮。不到一天的时间,于爱华似乎也憔悴了许多。
还是那副可怜样,老样子,迷惑人,袁梁心道。于爱华的声音很低:“我来看看你,咋样了,还疼吗?” 袁梁淡淡地说道:“好多了。看啥看,不用。”于爱华的头更低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的手松了。”袁梁紧靠着门框,没有一丝让客人进门的意思:“不要说了,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门前,于爱华递过手中的水果,袁梁推脱着就是不接。于爱华没再说话,把水果放在地上,推着自行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