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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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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谁的杰作。当然,没有多想,她甚至连看也不看那始作俑者一眼,便旋身走往了另一边:“那我去调香室。”

    “啊?”“为什么呀?”一老一小同时出声,前者钟先生,后者江小睿。

    “好吃吗?”男人的声音在静夜中响起,轻柔得如同他擦拭的姿势。

    江玄谦闲适地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命令道:“闲杂人等回房间睡觉。”

    “可先生替你请假了啊,你们辅导员说,这三天你都不必去学校了。”

    可不就是最标准的“尹素末晚餐”么?这下人证有了,物证亦在,江玄谦似笑非笑地睨向尹素末:“不是闹绝食吗?”

    “对你,没有了。”汤匙更近一步抵到了她唇边,带着主人无与伦比的决心:“来,张口。”

    “怎么?半夜三更见鬼了?”那身躯慢悠悠地踱到这边来,踱到三人旁边,拉出椅子,坐下。

    “所以,真是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呢宝贝儿:你在这所做的每一件事,其实都发生在我的眼皮底下。”

    “你、你……我……”素末惊呆了!

    “万花庄园”里只住了四个人,可每一个早晨,拜醉心于烹饪的钟先生所赐,餐桌上永远摆着超过四人份的美味早餐:清粥小菜,炸油条,咸香肠,牛角面包,茄汁黄豆,素末和小朋友的热牛奶,再来一壶江玄谦喝惯了的金峻眉,中餐西餐,配着从窗外射进的晨光,以及桌上还沾着晨露的郁金香,整张餐桌美好得令人食指大动。

    素末往后一退:“你、你……你有洁癖,我不敢!”

    美食就在唇边,皮囊下的胃更是饿得“咕咕”响。江禽兽法外开恩让她享用他的御用餐具:“乖,张口。”

    她无法否认,尽管一开始,素末怎么也不愿意承认。

    “我看到了。”

    “可先生说,调香室外面的花圃要重新翻,这几天就不开门了。”

    只听他闲闲道:“没记错的话,我们末末中午吃的是肉酱通心粉吧?”

    “可她最近身体真的很虚弱啊,先生又不是不知道她才刚晕倒过!”

    “那、那我去小冉那边。”

    素末羞愧欲死,他倒好,一点也不客气地当着素末的面取笑完人家后,明知道她饿,又拿起汤匙,轻轻舀动着热腾腾的馄饨汤。

    “是,我知道。”

    小朋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拖着他那口半中不洋的普通话软绵绵地回:“才不会吃不完呢,人家是d□□id(大胃)……”可一边回,一边往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咚!下一秒,勺子落地。

    “你是苏微然的女儿,我是江振华的儿子,”黑夜中最终有声音响起,却不是她的,也不再含着笑,“调香界里最有名的奸夫□□的儿女,竟然就这么聚到了一起,末末你说,是不是天意?”

    “可是……”

    隔天一早,素末从楼上下来时,老钟刚好将他的围裙摘下:“尹小姐来得正好,可以吃早饭了。”

    中午才豪言要以人格来发誓的钟老头立即站起身,江小睿也跳起来,只剩下素末呆愣愣地僵坐在原位——啧,瞧这孩子脸白的,真像是见了鬼。

    “先先先、先生……”

    “不止我,钟先生你也知道,不是么?”

    “我……是啊。”素末心虚得不敢大声说话。

    “爹爹爹、爹地……”小家伙脸绿了。

    素末说:“那年在收拾妈妈的遗物时,我发现那一名被污蔑说和她一起殉情的调香师,他的太太曾经给我妈写过一封信,信中说到调香师还有个儿子。后来我花了很多时间,查到了一些关于调香师他儿子的信息。”

    见鬼的上火!

    真相被揭穿时,如同一块欲结的痂突然被掀开,肉体模糊,血流成河。

    明明受洁癖驱使,这人的专用餐具一天不知要消毒多少次,可这下子,他竟然将自己的御用汤匙“分享”给她?

    “我想再等等,再找机会试一试。”

    昨晚被硬生生压下的怒气瞬间又腾起,素末气恼地瞪向餐桌最尾边的男人。

    很快,另一道温柔的女声也响起:“是啊睿睿,别弄了,快过来吃馄饨。”

    剧烈跳动的心口突然“噔”一声,漏掉了半拍。她脸上原本还填满了赧意,可此时,赧色退尽,只有白,只剩下可怕的苍白,软弱无力地耷拉在这一张脸上——不,不是为了三餐了,和钟先生和小睿睿也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想起了那一夜,因尹娉婷因那家子人而难过得无法入睡的那一夜,她偷偷下楼,趁着暗夜,摸入了他书房……

    “那一晚……”

    “我……有些困了。”

    “啊!”这一回,当江小睿还维持着紧张兮兮的神情时,钟老头已经由神情紧张转成了表情正常,再然后,厮一脸了然地地摇起头:“啧啧啧……”

    她真是要崩溃了!

    可还好,在沉溺之前,她听到了他接下去的话:“早上十点吃早饭,下午三点吃午饭,晚上十二点吃晚饭。三餐之外,清晨起床时还有一蛊人参茶,因为钟先生说,尹小姐你前几天才刚晕倒,得好好补充□□力。不过人参茶的味道尹小姐又觉得苦,所以睿睿那吃里爬外的小家伙就每天屁颠屁颠地贡献出他的巧克力——我记得没错吧,尹小姐?”

    “付小姐已经飞去米兰了呢,说是意大利那边有场秀,江先生让她去看看。”

    他目光沉沉,眼睛里含笑。那一道笑,太出色太耀眼,耀眼得让人一个不小心,就要沉溺到这虚妄的夜戏里。

    这、这、这这演的到底是哪一出啊?!素末心惊胆战,最终还是屈服在禽兽略带威胁的微笑眼神里,张了口。

    那年当她听说小冉被大名鼎鼎的“c&j”聘为服装设计师时,替好友高兴之余,素末问出的第一个问题是:“ c&j的创始人是不是一名叫江玄谦的英国华裔?”

    “哦?”还“以自己的人格”发誓了,可见这年头人们对于“人格”二字的理解有多苍白。

    睿睿还要缠着江玄谦问他妈咪的情况,却被钟先生拉离了现场:“你爹地现在正在气头上,别去惹他。”

    素末说不出话了——那么久了,住到这庄园里已经那么久了,她每天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可结果,他还是知道了。

    江玄谦走出书房:“你妈咪前几天才在学校里晕倒,你说为什么。”

    “咦?你怎么知道?”付冉吃惊,以她对末末的认识,这家伙的世界里除了调香就是调香,哪里会懂什么“c&j”创始人?

    “比中午的那一餐还好吃吗?”

    而那时,她说:“我想调香,也想要一个真相。”

    素末顿住。

    他点了点头。

    “咕——”

    “可人家想吃巧克力……”

    于是在橱柜前,她磨磨蹭蹭地多待了几分钟。因为这个人的洁癖,万花庄园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餐具,用好几分钟磨磨蹭蹭地找出了他的餐具后,素末又磨磨蹭蹭地替他舀了碗夜宵。

    白胡椒粉与四川干辣椒辛辣,吃多了会影响调香师的嗅觉,于是老管家下得少之又少。

    他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垂头继续看报,不理那老头儿了。

    “因为小姐在学校晕倒了呀!”

    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无须提醒,自动将“闲杂人”的高帽往自个儿脑袋上罩。钟先生先走了一步,紧接着,小睿睿也屁颠屁颠地赶上去,可就在素末跟着起身、准备溜上楼时,这厮却扬起手:“你留下。”

    “你为什么还要待下去?末末,你不对劲,你看他时的眼神不对劲,你对他说话时的表情不对劲,他摸你头发摸你脸颊时你的脸红得根本不对劲!末末,其实你喜欢他,是不是?”

    她真是要被活生生地气晕了!

    “关总这么不知情趣,还让女朋友走路回家”“还是两人浓情蜜意,嫌车程太短,干脆改成了一起散步”“什么时候傍上了关竞风那样的青年才俊,还在餐厅里你侬我侬,恩爱秀了我一脸……”——啧啧啧,瞧这话说得……多酸哪!

    “……”

    “你为什么而去?调香?挖掘真相?还是说,只是为了接近一个与你有着同样命运的男子?”因为那一番对话,在正式入住“万花庄园”的前昔,付冉曾经这么问过她。

    万籁俱寂,暗夜无声,所有该喧口而出的话都哽在了喉头——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你知道我进书房是为了找你父母的资料?你知道……

    奉上御膳后正欲溜,可谁知,这家伙竟敲了敲身边的位置:“坐。”

    “哈?”什么意思?

    “我……”

    诱人的香气慢慢地从碗中腾起,一点一点地,钻入了人的鼻息。素末伸起手,死死地按住自己那颗不安分的胃。

    素末简直气炸了,二话不说,直接扭头上楼。其后任钟先生任睿睿连番上阵请她下楼来吃饭,姑娘她就是一句话:“我不饿,你们吃吧。”

    不止他脸绿,同桌吃饭的两个大人也绿了——

    “谁说的?爹地明明在笑呢!”

    一来一去,也不知几个回合后,她再也吃不下了,江玄谦才从餐桌上抽出纸巾,轻柔地替她擦拭起嘴角。

    素末瞪大眼——那么近的距离下,这人竟然舀了一勺馄饨,将汤匙移到她唇边:“吃。”

    锅里还袅袅地腾着白烟,细闻下去,有瘦肉混合小白菜的气息,还有一点儿香菇味、一点儿芹菜味、一点儿红们萝卜味,馅里还搁了少许料酒和几近于无的四川干辣椒粉。

    厨房里一片其乐融融的温馨样:老中小三人正围在小桌旁,中央一锅热气腾腾的馄饨。江小睿还想到房里拿他的那一堆零食,好在素末及时制止了:“乖了,我们吃馄饨。”

    “他?他不喜欢我吧,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小冉,他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我。”

    素末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而且他每说一句,那难看的程度就上升了一分:“你、你怎么知道?”

    江玄谦冷笑了一下,这会儿终于搁下报,正视他的老管家:“钟先生,有时候我还真挺想知道,给你付工资买衣服发红包挑保健品的究竟是那丫头,还是我。”

    “我?”为什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可越是到位,她心底的不安越强烈:这禽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当好人的,尤其在她伙同着钟先生和小睿睿一起来瞒他后,这家伙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

    “几岁了还像个不懂事的小女孩,以为闹一闹,想要的东西就会飞到她手上?”

    话未说完,又一道丢人的声音传出,再一次!

    可不同于往常的是,理应万籁俱寂的一楼餐厅今夜却是热闹得很。尽管大厅灯已灭,可向来只有钟老头儿掌管的厨房里,依旧有隐隐的光亮,以及……隐隐的人声。

    可素末的食指却不动:“不了钟先生,我急着去上课,就不吃了。”

    站在厨房门口的高大身影,背着光,嚼着笑,抱胸倚在那儿,不知已经盯着这一派其乐融融看了多久。

    可是,可是——几乎就在她话音甫落,一道丢人的声响就从素末的肚子里钻出来,“咕”——

    因为他是江振华的儿子,他不会,不想,也不能……喜欢我。

    夏夜三十九度的风里,她冷得连心脏都在颤抖:“你知道我……”

    “别让我说第三次。”

    早上,中午,晚上,第二天……依此类推。

    转头,愤怒地越过这老中小三人,素末气呼呼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江玄谦好像觉得她这行为挺有趣:“你这么按着,它就不叫了么?”一只手将碗捧起,一只手仍握着汤匙,他朝她转过来:“来。”

    素末没有说话了,只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既然吃不完,怎么没人想到来邀请我?”旁边突然插|进来一道不属于三人的声音。

    果然!素末如置冰渊。

    “砰”的关门声传来时,江玄谦才收起捉弄的神色,回头吩咐钟先生:“让她给我在家躺三天。”

    “在这个屋檐下发生的,你觉得有什么我能不知道?”柔软的餐巾纸已经离开了她嘴角,此时此刻,男子泛着冷意的笑清晰地映入她眼底,“知道吗,在这个庄园里,从公共场地到我的书房,一共安装了十六个监控器。”

    服务到位,全五星好评。

    “那他呢?”

    声音响亮,不容忽视。江玄谦玩味地挑起一根眉:“饿了?”

    “明明就有!”

    是夜十一点,庄园上下如往常一般,很准时地灭了灯。

    啧啧啧,这先生哪,让他老钟说什么好呢?

    “但是吃了巧克力,馄饨就会吃不完哦。”

    素末的心突然间剧烈跳动起来。

    可是小冉说:“末末,你骗不了我的,你的眼睛里全是他,你自己难道没发现吗?”

    这等心虚助长了禽兽的气焰,嗤笑了一声:“懒得和你计较。”热馄饨的香气撩人,一点一点地撩动着人的胃,他说:“去给我盛碗夜宵来。”

    素末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

    “是啊,气笑了。”

    “嗯……”

    素末简直羞愤欲死。

    可人家还是该看报看报,该喝茶喝茶,最多不过是对着钟先生吩咐一句:“别让尹小姐吃油条,她今天上火。”然后,继续喝他的红茶。

    于是冷战继续,只因男主人不管不问的态度,自然,晚餐时众人也不可能在餐桌上见到素末的身影。

    真是够了!这颗该死的胃,她知道它已经从下午饿到晚上了,可是现在这关键时刻,在这关键时刻,这家伙到底要害她丢脸丢到哪个分上才够!

    付冉大愕,电光石火间反应过来了好友的言下之意:“我靠!那儿子该不会就是江玄谦吧?”

    “先生您说什么呢!”钟先生差点儿没跳起来:“我老钟以自己的人格发誓,老钟对先生绝对忠心耿耿,天可明鉴!”

    结果一口美味吞下肚后,下一口又送上来,贴心地送到了她唇边:“再吃点。”

    江禽兽在做什么?他他他……他在喂她?用他的专用汤匙?

    那时江玄谦刚用完了午餐,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闻言只是翻了面报纸,淡淡道: “别理她。”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闭着唇锁住心,也会有温柔一点一点地从眼睛里逸出来。

    素末迅速转过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此等剧情此等场景,只要让她离开江禽兽一秒,一秒钟都好,素末都能大大地松一口气。

    江玄谦看穿了她心思:“你是闲杂人吗?”

    第三天中午,当钟先生再一次收到那声“我不饿”之后,老头儿终于憋不住了,踱步到他家先生身边,毕恭毕敬地建议道:“尊敬的先生,我说,要不然您就把东西给尹小姐吧,看她天天这么不吃不喝的,胃哪能受得了啊?”

    势不可挡,无止无息。

    “饿着了吧?慢慢来慢慢来,这边还有好多呢。睿睿你别忙活了,你那些薯片巧克力妈咪没兴趣。”这是钟先生的声音。

    不,不不不,这主隆恩她万万受不起!

    彻彻底底结结实实的红,比那晚被他说“你今晚蠢得像猪”时还要红。那时的红是被气的,可这会儿的红——就像是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却被当场戳穿,那样的尴尬。

    酒香宁神又助眠,最适合深夜,可惜素末不喜欢,于是老管家又添入了白胡椒粉中和。

    素末原本想摸一摸睿睿那柔软的小脑袋,听到这话,生生停下动作来:“请假?为什么要请假?”

    太过分了!一大早让人飞米兰?这浑蛋是想让她无处可去吗?

    “现在没有了。”

    这只“鬼”舒舒服服地往座椅靠背上靠去:“继续啊,怎么就不吃了?”

    “那……”

    “你为什么还要待下去,既然庄园里没人愿意提那一桩往事你为什么还要待下去?为了他?”一年前,付冉又问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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