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回 作恶自受
褚明容听婆子回报褚明锦下午要回 家跟父亲商量她嫁入侍郎府一事,急忙 使人去商号请褚玮伦回家等著。
午膳后正坐立不安时,使去探听消 息的丫鬟来报,褚明锦回来了,褚明容 大喜过望, 挽起裙祸就想往前厅冲,郭 氏一把拉住她, 道:「别太急切了,仔 细你爹想清你是诈病, 心里疼著你大 姐,又要反悔。」
母女俩苦等著,打听得褚明锦走 了,再忍不得, 急忙往前厅而去。
郭氏进了厅,先感勤地给褚玮伦倒 茶,双手捧上,方徐徐问道:「老爷, 听说大小姐回来了,有没有说明容的喜 事什么时候办? 」
褚玮伦瞥了眼一旁生龙活虎站著的 褚明容,想起褚明锦前日跟自己定计时 的用意,恰好完全证实了,再一想那一 夜要赖冯丞斐使强一事,心火更旺。暗 道这母女两人,正经的心思没有,尽想 的黑心肝坏事。 气便气得狠,到底十几年夫妻之 情,心中一时还狠不下心处死郭氏,只 是一口气再难忍受, 将郭氏捧过来的茶 杯夺过,砰地一声砸到地上,冲门外高 声喊人带李婆子过来。
「老爷, 怎么啦?」
郭氏从未见过 褚玮伦这样的神色,心下惶恐,走近前 替褚玮伦揉起伏不定的胸膛,要使了媚 色惑人,褚玮伦怒火正旺著, 这一招哪 管用, 反落了个被他大力一甩跌倒地 上。
「爹,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娘?」
褚 明容怒瞪褚玮伦,手指指到褚玮伦眼皮 底下。
这个女儿, 哪有一丝教养, 褚玮伦 悔之不迭, 握住褚明容手腕, 把那只手 用力推掉,喝骂道: 「这里没你的事, 给我回去。」
「明容,跟娘回去。」
郭氏也不是 一味猖狂,颇会见脸色行事,也不撒娇 哭泣了,自个儿爬起来, 拉了褚明容就 要往外走。
「老爷,李婆子带到。」
管家褚贵 恰好带了李妈过来, 郭氏脚步一滞,心 下七上八下, 她可是让李妈帮著她做了 不少坏事。
褚玮伦满腔怒火朝李妈撒,一个窝 心腿踢去,大声喝道:「把她嘴巴堵住 按实,给我拿木杖过来。」
郭氏此时, 心知定是做的什么事败 露了,反不胆怯了,仗著褚玮伦素日宠 爱, 扬起尖尖的保养得珠圆玉润的雪白 下颌,冷笑道:「老爷,李妈是妾从娘 家带来的人,有行差踏错, 是妾的罪 过, 妾愿自领家法。 」
褚玮伦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上不来,脸上憋得通红,须臾,一跺脚,怒不可 遏,道「好得很,你要替奴才领家法 么, 等我杖死这婆子, 少不了你的藤 杖。」
这一声带了决绝狠厉,郭氏被吓 到,嘴唇启启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了。
木杖送来了,褚玮伦抬眼看了看郭 氏, 冷哼了一声, 双手握紧木杖,高高 举起,那木杖挟著他的满腔怒火,狠狠 地杖了下去。
卡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还有 李妈沉闷的含混的惨叫, 郭氏身体应声 抽搐, 褚明容已吓呆住了。
第二杖下去,郭氏脸色惨白,拉了 褚明容的手, 悄悄地往厅外退。
「娘,我爹这是怎么啦?」
褚明容 吓得手心汗津津的, 双腿啰嗦个不停。
「别慌, 娘先问问, 那个贱人下午 回来,和你爹说的什么。」
前次褚明锦发作, 把郭氏的心腹发 卖掉了,郭氏要打听有些难度,可也不 是全然打听不到,毕竟褚玮伦对她的宠 爱下人看在眼里。
问了两个人,褚明锦 与褚玮伦的谈话虽不能得知, 郭氏也打 听到褚明锦带了一个五花大绑的虬须大 汉回来,现关在柴房里。
虬须大汉?不是道士, 郭氏可稍一 思索, 便知是找人污辱褚明锦一事曝露了。
「娘,大姐带来一个满脸胡子的大 汉,爹怎么就如此发狠?」
郭氏暗地里 的操作, 褚明容还不知道。 郭氏深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只 能反咬一口了,褚玮伦刚才连问都没问 李妈,看他的样子, 是要把李妈打死, 这倒会变成死无对证的局面, 大大方便 她了。
「明容, 你去厅里, 你爹打死李妈 后, 你设法拖住他, 娘去找那个虬须汉 子。」
「我不!」
褚明容惨白著脸摇头, 「娘,爹那么凶神恶煞, 我害怕, 我不 去, 你要找那个虬须汉子说什么,我去 说。」
「你说不清啊。」
郭氏急坏了,褚 玮伦那边一会打完了, 想必就要讯问那 个虬须大汉, 她就没机会行事了。
「反正我不去厅里。」
褚明容扭身 撒娇。
郭氏无可奈何,眼下没有心腹帮她 行事,没办法,只能对褚明容道:「你 去柴房, 跟那虬须汉子说, 若想保命, 需得说先前所说一切是褚大小姐教他说 的,实是莫须有之事。」
「好,我去。」
虬须大汉想来没有 发火中的爹可怕,褚明容迫不及待朝柴 房奔去, 郭氏看著女儿背影,心头突感不安,开口想喊停下,自己去罢,又怕 正在那边说话时,褚玮伦过去撞见,事 情再无可挽转。
银牙一咬,背转身朝大 厅走去。 褚家如今虽说巨富,然不是百年世 家巨贾,褚陈氏与褚玮伦都是穷苦出 身, 御下宽和仁厚, 褚家十几年来,对 府里下人别说杖杀, 就是重斥都没有, 最严厉也不过上一次褚明锦发火狠踢守 门婆子一事,合府下人听得褚玮伦发怒 要杖杀李妈, 登时沸腾了, 郭氏不过离 开片刻,再回去时,大厅外已远远地围 了不少下人。
褚陈氏与二姨娘三姨娘褚明绣褚明 华也来了,正站在厅门口面面相觑,几 个人都是脸色惨白。 「
四妹妹,你过来了,快劝劝老 爷,求他饶了李妈一命吧。」
褚陈氏与 二姨娘三姨娘见郭氏过来,不约而同颤 声道, 她们给褚玮伦的怒火吓著了。
郭氏安了心要李妈死无对证,亦且 刚才劝过了没用,此时却不说, 扶了扶 发髻上颤巍巍的珠花,娇笑一声,道: 「谢几位姐姐好意,这李婆子不守规 矩,是我求了老爷重责的。」
郭氏为在一众人面前挽回面子, 故 意颠倒真相。众人哦了一声, 不再言 语,不说褚陈氏几人心里怎么想,外面 那一圈围观的下人听了,俱是心寒胆颤,李妈是郭氏的心腹之人,这郭氏说 要仗杀就仗杀,竟一点主仆之情都不 念?
褚玮伦见得外面府里下人都来了, 起了杀鸡做猴之意,下手再不留情, 到 得后来,褚玮伦想著接下来要处置郭 氏, 心头发苦,李婆子断气多时了,他 那木杖却忘了要停下。
郭氏进门之初, 褚玮伦宠她其中有 她身份贵重甘愿为妾的感念,也有把对 兰氏的情都移到她身上之故, 然多年寝 席欢好下来, 这爱宠已成习惯,血肉相 融,漫说处死她,就是把她遣出府去, 也是不舍的。
只是她行出这等事, 若不处置, 褚 明锦那头好说, 冯丞斐若是一怒之下, 嫌弃女儿有此娘家, 把女儿休了,可如 何是好?兼之心肠如此歹毒, 褚陈氏与 褚明锦多年容让,她却不识好歹,留著 只怕后患无穷。
褚玮伦越思越为难悲苦,形神阻 滞,只知木偶一般举杖再落下。
几百杖打下去, 李婆子血肉模糊 地毯浸满血水,又缓缓往厅外流。 褚陈氏心慈性软, 终是忍不下去 颤颤惊惊踩著血水走了进去,小声劝 道:「老爷, 再大的错, 人死了便罢 饶了她,也别气坏自己身体。 」
褚玮伦看著褚陈氏苍白的面容, 忽 然间喉头酸涩哽咽,多年过去,此时再 回头一看, 方感对褚陈氏愧疚良多。
褚 陈氏嫁给他时, 他家只得三间茅草房, 他不愿贫穷一世,新婚不久,卖了褚陈 氏陪嫁的首饰, 得了五两银子,开始走 街闯巷的货郎生意, 家中爹娘年迈, 全 靠褚陈氏照顾,后来爹娘故去,褚陈氏 担子轻了些, 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好, 在 燕京城里置了宅院, 把褚陈氏接进城。
褚陈氏方过了几天富裕日子,他猛然间 发现几年过去, 还一个儿女都没有, 紧 接著就是不停纳妾 褚玮伦长叹一声,扔了杖子, 扶著 褚陈氏的肩膀, 柔声道: 「夫人说饶了 她,便饶了她罢。」
这么给脸面,又是这么柔情脉脉 褚陈氏恍恍惚惚回到成亲最初, 情不自 禁喊道:「褚郎。」
「阿萝。」
褚陈氏泪流满面,褚玮伦在喊出褚 陈氏名字后, 也是一阵伤情, 老夫妻两 个, 就在一千人面前,执手泪眼相望 凄凄哭起来。
二姨娘三姨娘一直不得宠,心中虽 是酸醋,倒也还勉强维持平静,郭氏却 是身体抖颤,猛地往里冲,要把褚玮伦 和褚陈氏分拆开,走了几步,想起眼前 处境, 生生止住脚步。
褚玮伦痛定思痛,心中拿定主意,把郭氏送到祖籍宅子里幽禁,许她衣食 丰足, 终生再不相见。
另,不拘门第, 找个厚道后生, 尽快把褚明容嫁掉,不 要再给大女儿添堵。 决心既下,事情就要著手处理,褚 玮伦松了褚陈氏的手, 扫了外面里三层 外三层的人群一眼,对褚陈氏道:「你 带著你妹妹们和明绣明华下去,让人都 散去。」
褚陈氏应声好,脚步轻快往外走, 褚玮伦目光相送, 眼角看到一人混在看 热闹的下人里面, 不觉大怒。
「郑大个儿,你怎么在这里?」
「三小姐跟奴才说老爷找奴才问 话。」
郑大个儿颤声道。
他奉命守柴 房,刚才交好的下人跑去告诉他褚玮伦 要杖杀李妈,他正抓心挠肺想来看看怎 么回事时,褚明容过去,说褚玮伦找他 问话。
为了看热闹,他也不想去辩真伪 想著柴房门锁住了,不碍的,便跑来 了。 褚明容为何要跑去柴房假传他说 话?褚玮伦略作思索,不需得问话也猜 到原因,当下面色肃冷,方稍稍消退的 怒色又浮起。
「都回去做事。」
褚陈氏朝围观的 众下人喊道,众人作鸟兽散,郑大个看 看褚玮伦,也急忙跑回柴房去看守人。
人群散去,只剩下郭氏了,褚玮伦 咬牙切齿问道:「你让明容去柴房作 什?」
「大小姐送了个人回来, 老爷就不 分青红皂白为难我母女, 妾让明容去问 一下怎么回事,有错吗? 」
郭氏寻思这么长时间过去, 那边串 好口供了, 那个虬须汉子, 为了保命, 想必也会改口的, 遂做了理直气壮之色 出来,要使褚玮伦看不出心虚,方好行 反咬一口之策。
「你」
褚玮伦气结,方才做出 决定尚有一丝不忍,如今再无半分犹 豫,不再理郭氏的胡搅蛮缠,抬脚往柴 房走。
当日褚明锦虎口脱险,他曾使人调 查过闻人雄,知其人狡诈性淫,留不 得,少不得怎么想个法子悄悄弄死,方 能免绝后患。 眼见柴房就要到了,前方却跌跌撞 撞奔过来一人,是那郑大个儿。
「老爷」
郑大个扑通跪了下 去, 铁塔似的身躯筛糠子一般抖个不 停。 褚玮伦心头泛起不不详的感觉,沉 著脸问道: 「你怎么跑来了?那人呢? 跑了?」
若是跑了还好, 郑大个匍匐地上, 额头磕在冰冷地面上,闷闷的响,凄惨地叫道: 「不是跑了,那……那人把三 小姐……把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