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回 孤屿独峰
闻人雄把褚明容强强暴了。 郭氏张惶仓促之中,只交待得了那 两句话。 褚明容不知她先时的行事, 当 然更不知闻人雄是怎生一个人。
她来到 柴房门口,见有人守著,假传褚玮伦的 话,把郑大个调开。此是她无知计拙, 若是郭氏前来,却不会这么现身,自然 是不出面,使计调开郑大个儿,方可避 免以后与褚玮伦对质。
褚明容调开郑大个儿后,贴到柴房 门上,喊道:「虬须汉子,你听 著……」
把郭氏让她说的话说了一遍。 闻人雄虽然性淫, 却非粗鲁无脑之 人,甚是狡诈机变,方能作恶无数,仍 每每逃脱苦主的追杀。
此番被冯翌捉 住,实是冯丞斐为谋帝位,手下有一支 深藏不露的人才队伍,才诱得他落入网 中。
闻人雄正暗自嗟叹逍遥的日子不复 来,自己命不留也。
忽听得门外娇柔清 脆的女孩声音,他是色中饿鬼,女人见 识过无数,仅听声音,便知来人是如花 的年龄。
褚明容让他反攀一口,闻人雄 不住摇头,知反咬一口,也难逃活命。
眼珠子转了转,闻人雄收了淫色, 假作正人君子的腔调道: 「冯侍郎要整 人, 我怎么说,也改变不了什么。可若 是没有我,便任你怎么说都无人对证,你把我放走吧。」
「放掉你?」
褚明容犹豫著反问。
闻人雄大喜, 他刚才只是临死胡乱一 试, 想不到外面小美人竟真的考虑放掉 自己,急忙趁热打铁,道:「正是,只 有我不在,方能无处对证,不然。」
他收了声,褚明容深闺娇女,只会 与姐妹争风吃醋,哪识人间险恶?想起 褚玮伦刚才狠色, 若是此人留著,只怕 娘亲要受罪,闻言颇动心,看了看,发 愁道:「门上落锁了,我没有钥匙。」
小美人上当了, 闻人雄狂喜,四处 看了看,柴房门板不严实,有一处缝隙 甚大, 滚动身体移挪过去。
「烦小姐帮在下改开手上绳子即 可。」
闻人雄强装出的斯文有礼的说话 使褚明容更松了戒心,其实她也没什么 戒心谋算,否则不会总是给褚明锦三言 两语就噎得回不了话。
褚明容伸了纤纤素手给闻人雄解绳 子, 指尖不经意间轻擦过闻人雄手腕, 闻人雄身体一阵酥麻,暗恨此时时间地 点不对, 不然, 把这小美人………
不,时间正对! 地点恰好! 这小美 人想必是冯丞斐的小姨子,自己把 她……
褚家丢不起这个脸,自己就娶了 这小美人,做皇商的女婿, 有花不完的 银子,而那冯丞斐难道还能杀小姨子的夫君?命自然也保住了。
闻人雄欣喜欲狂,手腕绳子解开 了,闻人雄三两下解开自己双脚上的绳 子, 他颇有蛮力, 薄板钉成的柴房门奈 何不了他,双手成掌大力一击,两扇柴 门成了几片。
「你快走,等会我爹要来了。」
褚 明容还不知大祸临头,话音刚落,身体 腾空。
「美人儿, 小爷怎么舍得不与你 恩爱一番就走呢?」
闻人雄哈哈大笑。 凄厉惨切的尖嚎响彻整个后园, 闻 人雄想著得手了,来更多褚家人看到更 好,也不堵褚明容的嘴巴,此时众多的 褚府下人都跑去大厅看褚玮伦行杖打李 妈, 褚明容哭喊得嗓子都哑了, 连一个 人过来救她都没有。
「明容……」
郭氏看著赤身露体污 迹血迹密布大腿缝隙的女儿,一边满脸 笑容眼露淫光同样赤身的男子, 尖叫得 一声,扑过去抱住女儿,嚎淘大哭。
眼前的一切似无形的剑锋刺入褚玮 伦的胸膛,褚玮伦发现自己无法再存留 一分理智, 坐在地上那个奸了他女儿的 人得意地看著他, 明明一言不发, 却有 无数耻笑向他投射来, 有一座看不见摸 不著的大山压到他头顶, 凭他用了多大 的力气去抵挡,也悉皆枉然,那大山还 是把他砸得遍体鳞伤,肝胆俱裂。
闻人雄站了起来,慢条斯理穿衣。
穿好衣裳, 闻人雄甚至还用手指梳 了梳散乱的头发,方彬彬有礼道: 「岳 父大人, 絮小婿无礼, 未成亲先洞房 了。」
岳父!小婿!他图谋的是?褚玮伦 心中恨意滔天, 不, 他决不接受这么一 个声名扫地卑鄙无耻的女婿。
「好说,免礼。你也是条汉子,敢 做敢当就好。」
褚玮伦现了一股无能为 力无可奈何妥协的神色, 嗓音暗哑。
闻人雄得意地大笑,郭氏不敢置信 地看向褚玮伦,站起来嘶声哭叫道: 「老爷,此等贼子,明容怎能嫁给 他?」
「事已至此,不嫁又如何?」
褚玮 伦寒著脸反问, 转身看向闻人雄, 道: 「这婚事,需尽早办了,不能拖。你随 我到前厅来,咱们商量一下。」
褚玮伦眼角看到地上的门板碎块 已知自己不是闻人雄对手,要把他诱到 前厅,命下人上茶时,寻机使眼色喊多 几个人, 一击既出, 将闻人雄置于死 地。
郭氏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真个 要把褚明容嫁给闻人雄, 爱女之心深 切, 当下颠狂, 抓起地上一块碎门板 朝闻人雄挥去,口中大叫:「贼子,我 和你拼了。」
她哪是闻人雄对手,闻人雄手一 操,抓住郭氏后背,随手一扔,郭氏被 摔向墙壁,一声巨响后, 郭氏的身体如 断线风筝落到地上,满头鲜血。
「如云……」
褚玮伦悲切地惨叫一 声, 奔过去抱住郭氏。
「老爷……妾千错万错, 求老 爷……念在你我十几年恩爱情份上, 别 把明容嫁给那个贼子……」
「好!好!我答应你,别说话了, 我马上让人请大夫来。」
心爱的女人头 破血流,褚玮伦顾不得装了,忙不迭答 应。 郭氏与褚玮伦一个装著要死交待临 终遗言, 一个是心急失了分寸, 浑忘了 身边还有个闻人雄, 闻人雄听得他两个 言语, 寻思来日方长, 也不急在一时, 挟起地上晕迷的褚明容,大踏步走了。
褚玮伦抱著郭氏转身不见地上的褚 明容时, 肝胆俱裂, 郭氏也看到女儿不 见了, 身体一软, 晕了过去。 褚明锦要给褚玮伦时间处置郭氏 到兰苑看望过兰氏便回了侍郎府,冯丞 斐不在府里,出去办事了,褚明锦想著 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兰氏,心头惨戚, 兰氏知冯丞斐认识杨润青,恐他们同朝 为官有往来,不敢到侍郎府来住了,怕 万一不巧撞上了。
褚明锦恹恹地闷坐著,忽然下人来 报,贵客到来——方廷宣纤尊降贵,光 临侍郎府。
「相爷,你怎么来了?」
褚明锦急 忙跑了出去,一点淑女的姿态都没有。 方廷宣一身青色儒衫, 一手一个大 木桶,看著褚明锦乐呵呵笑道:「怎 么?不欢迎我老头子? 」
「相爷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褚 明锦撅嘴,从方廷宣手里接过一个木 桶, 边揭盖子边问:「什么好东西?」 木桶里大大小小十几条鱼,褚明锦 大叫:「相爷, 这是你自己钓的?」
「大宝兄弟就是聪明。」
方廷宣拈 须微笑,声音很是温醇。
「这不关聪明不聪明好不好?」
褚 明锦顶了回去, 眯著眼笑道:「相爷身 居高位,要什么没有?能让相爷提著做 礼物的,自然要心意厚重的才好。」
「还是聪明。」
方廷宣郎声大笑 敲了褚明锦额头一记,笑道:「敢说我 送礼物要心意厚重的,也只有你了。」
褚明锦嘿嘿一笑,心中也不知为 何, 明明方廷宣是位高权重的一朝首 辅, 她却在方廷宣这里,感受到前世的 温和平等,方廷宣的高风朗月,对她若 有若无的关爱, 让她很是受用。
「相爷,这鱼咱们要怎么烹调?」
两个好美食的人凑在一处,三句不离本 行, 又说起吃食来。
…
「除了鱼,还有这个。」
方廷宣揭 开自己手的那只桶的桶盖,里面半桶 虾, 活蹦乱跳著。
「哇,相爷,这是你自己抓的?」
褚明锦惊叹。
「是,我自己做了小鱼捞, 到城外 的河里捞的。」
方廷宣脸上的微笑变得 苦涩,褚明锦只顾看著大大小小的虾不 停赞叹, 没有看到方廷宣眼里的惆怅怀 念。
「相爷这么懂劳逸结合, 难怪…… 难怪老当益壮,身体这么硬朗。」
褚明 锦笑道,她刚才差点说错话,说难怪相 爷你年龄那么大时,还能制造出彤君小 姐来。
「有鱼有虾,还是自己抓的, 相 爷,咱们来烧烤吧,不要寻常的煎炸炒 炖。」
褚明锦叫道。
方廷宣又是一阵恍惚, 相同的话, 记忆深处,一个也是如此爽朗无拘无束 的声音对他说过,只是那人不是喊他相 爷,而是小酒窝。
那人总喜欢戳他的酒窝,道:「男 人长成你这样,实在是来祸害女人 的。」
「相爷, 快走呀, 咱们到后园流烟 池旁边去,就在那里烧烤。」
一老一少在水波荡漾的池边摆开架 式,有说有笑侍弄起美食来,铁架做出来了,木炭也送来了……
虾香鱼香溢满 鼻端时,褚府一下人在翠屏的带领下跌 跌撞撞奔了过来。
「大小姐, 老爷请你马上回府。 」
「发生什么事?」
褚明锦见那下人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下一沉。
「大小姐回去就知道了, 老爷让小 的请大小姐马上回去。 」
不能诉诸于口的事?大事!难道? 褚明锦霎地站了起来,起得太快,头部 一阵晕眩,差点跌倒。
方廷宣及时扶住了她,镇定地道: 「我的马车就在门外,我送你回去。」
侍府的马车冯丞斐用了,坐轿子太 慢,褚明锦也不客气,点了点头,方廷 宣率先抬步,带著褚明锦大步往外走。 褚明锦尚未回到褚府,方廷宣亲自 送她回娘家的消息, 便传到宫里光宗皇 帝那里了。
光宗皇帝下午要宣李怀瑾进宫,李 怀瑾不在王府中,王府掌事到侍郎府来 找人。 掌事见门外停著相府马车,听得守 门人说冯丞斐不在家,李怀瑾来过又走 了, 问得方廷宣在府里做客, 心念一 动, 不走了,只说要进去等著, 迳自进 了侍郎府。 侍郎府与信王府两府过从甚密, 两 府的下人去另一府找主子时, 都是一样的做派, 没人带著, 自个儿进去找或者 等著,守门人也不以为意。
那掌事在侍 郎府自在走著,远远便看到褚明锦与方 廷宣有说有笑地弄铁架烧木炭,褚明锦 一派无拘无束的举止,方廷宣也一反朝 堂上刚直严肃的神情,满面笑容,不时 看一眼褚明锦,眸眼自在惬意。
光宗皇帝自听李怀瑾说方廷宣待褚 明锦与众不同后,便吩咐人留意著, 那 掌事看著,暗暗称奇,其后见方廷宣主 动开口送褚明锦回家,更感意外,方廷 宣和褚明锦走后, 他也不等李怀瑾了, 出了侍郎府即刻进宫向光宗汇报这一发 现。 方廷宣是什么人?
两朝宰辅,跺一 脚, 整个朝堂都得震动。
方廷宣竟用自己的马车,亲自送褚 明锦回娘家。
光宗皇帝呆在御书房里,坐在龙椅 上一动不动。
天黑了,夜幕落下时, 窗 外风声呼啸,林木发出「沙沙」声。
夏天的雷阵雨来得迅猛,不过片 刻,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炸雷声响彻天 际, 闪电划过,光芒耀眼。
光宗皇帝忽然想起,十九年前,冯 丞斐出生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暴风雨, 那时, 他明知皇后会要藉著柳妃产子之 际弄死柳妃,他却只安排了人抱走冯丞 斐,一丝情份不念地放任皇后弄死柳 妃。
他的母妃不得宠, 当上皇帝之前, 几个皇兄皇弟一直欺负瞧不起他, 侍候 的宫人也踩高捧低不把他当回事, 只有 那时尚是宫女的瑶妃,从来都没把他当 失意皇子看待,两人一起嬉戏玩耍, 瑶 妃是他的第一个女人,那时的感觉,他 一辈子不能忘记。
他本来以为自己与帝位是无缘的, 但是郑怡春在几个皇子里面,不知怎么 的看中了他, 也许是因为长期不得宠, 他性情内敛, 举止端重, 又不像几个皇 兄那样妃嫔爱宠一堆吧。
他娶了郑怡 春,也在郑家的扶持下,顺利地登上皇 位。
本来,他对郑怡春对郑家是心怀感 激的,如果郑家不把持朝政,郑怡春不 毒杀他与瑶妃的皇长子。
抱著僵硬的冰冷的他与心爱之人的 第一个孩子, 那一刻的滔天恨意, 他终 身难忘, 看著悲伤欲绝几欲寻死的心爱 的女人,他发誓, 一定会让她的儿子登 上皇位,一定要让她当后宫最尊贵的女 人。
柳妃没做错什么, 那是一个拥有倾 国倾城貌, 多才多艺的温柔女子,可惜 的是, 她只是他算计好的一颗棋子。
冯丞斐也没做错什么,但同样的, 他只是一颗棋子,他要为李怀瑾铺平帝 王道路的棋子。
光宗皇帝有时也觉得自己心理扭曲 了, 他明白自己将李怀瑾当成功年饱受 兄弟欺凌的自己,将自己其他皇子当成 自己仇敌一样的几个兄弟了。
暴雨来得快, 去得也迅疾, 光宗皇 帝推开窗户, 望著窗外暗沉的夜空,在 心中道: 「快些结束吧,郑家快些倒台 吧, 这郁闷的皇帝位子, 朕不想再坐下 去了。」
方廷宣为什么会待褚明锦如此不 同?有没有不同到比对方彤君还好? 皇 帝想, 得尽快弄清楚。
「皇上,宸妃娘娘求见。」
太监小 心翼翼进来禀报。 光宗皇帝眉头打了结, 对这个装著 宠了十几年的女人,他最近越来越厌烦 了, 几乎要装不下去了。
装不下去也得装, 大事未成之前, 不能曝露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瑶妃,李 怀瑜还得替李怀瑾吸引郑家的注意。
光宗帝低吐出一个宣字,宸妃婀娜 多姿地走了进来时,他的脸上浮起笑 容, 温柔地问道:「暴雨刚停,暑热易 伤身, 爱妃怎么来了?」
「臣妾听说皇上晚膳还没用, 担心 了。」
宸妃偎进皇帝怀里,娇滴滴道。 这绝不是她这时过来的原因, 光宗 帝在脑子里搜索著信息, 然后, 深眸一 亮。
「爱妃,还有半个月是你四十整 寿,朕想为爱妃大办一番,五天以后开 始办流水筵席,宴请王公命妇千金小姐 们,连办十天。」
「真的?」
宸妃不敢置信地看皇 帝,声音都抖了,莲办十天流水筵席, 这可是皇后也得不到的待遇。
「君无戏言。」
皇帝笑道。
王公命 妇千金小姐都进宫赴宴,他要巧妙地安 排一下,试探褚明锦和方彤君在方廷宣 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