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小升初的烦恼
虽然二哥年轻,酒量还可以,但是几桌客人一一敬过之后,脸上泛起红润,人也有点晕了,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了。
好在二嫂体贴,始终还搀扶着他,心疼叮嘱道:“小心点,喝多了伤身体。”
二哥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用打卷的舌头,摇摇晃晃说道:“在…坐的,长辈,哥哥,弟娃儿们,谢谢你们了,今天大忙之中,抽空来喝我的喜酒,我,感谢你们,我先干为敬。”说完酒杯已经在唇边,手一抬便一饮而尽了。
在场所有能喝的人,也都跟着二哥的情绪,饮掉杯中酒,并亮出了杯底。
大姑爷家的堂大哥兴致很高,笑着调侃道:“老二,你新婚是该快乐!开心!但是你不能光喝酒,喝多了,该干的事情没干,不该干的事情都干了,注意哦,造人最重要。”
“就是就是呢”众人跟着起哄。
“喝酒不误工,越喝越是凶,放,放,放……心,该干的一样干。”在自家兄弟面前,二哥牢牢把握着气势,即便快不行了也硬撑着。
酒精总是会让人神经麻痹,如果人本性恶毒,那酒后便是撒泼闹事;如怀才不遇者酒后会夸夸其谈;如感情不顺者或许会嚎啕大哭。酒精的量就是人性的度,量多则无度,人性再好喝多了都会有点出格的行为。
都是自己至亲的人,所以都还是劝二哥少喝。可是再少喝,人数太多,一来二往便不行了,二嫂便扶二哥进了房间。
宴席过后,二嫂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新娘子,而是跟母亲三姐一起收拾起了桌椅碗筷,给亲戚朋友沏上了茶,可见二嫂是个识大体,不拘小节的人。她脸上洋溢着幸福和美好,如果不是红色外套的提醒,估计一般人都不会认为这是新娘子。
二嫂以前做买卖的缘故,能说会道,也让母亲很是开心。这,也可能是我母亲一直喜欢二哥家的一个原因,因为和大嫂的反差,在二嫂这里找到了平衡和安慰,所以对二嫂言听计从,从来不会在我二嫂面前说个不字。
婚后的生活也如人所愿,二嫂夫唱妇随,一起经营着她们的家,二哥在预制场越干越有出息,二嫂也把家里把持的井井有条,小日子过的,令周围人都很羡慕。
这年冬天,三姐经人介绍,也摆了简单的家宴,之后就独自远嫁到杭州农村了。我从此失去了一个从小就疼爱我照顾我的好姐姐。
姐夫姓方,长的高高瘦瘦的,那时候姐夫家很穷,在他们当地不容易找到媳妇,机缘巧合,通过熟人认识到我姐,两人都觉得还行就决定跟随姐夫去了杭州。我姐当时胆子也大,在没有家人的陪同下敢相信我姐夫只身前往杭州。我姐也是命苦,在家从小没读两年书,十来岁就帮家里干活,稍微大点就起了保姆,终于到了适婚年龄,却没有风光的婚礼和宴席,父母收下了姐夫给的彩礼,只办了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酒席,就这样把女儿放去了千里之外的杭州。后来我问过三姐“为什么嫁这么远?”三姐只是淡淡的说“自己跟大嫂合不来,不想离家太近,眼不见心不烦吧!”
父亲不让我读书是我心里的心结,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我问过三姐“当时姐夫给了多少彩礼?”三姐说是给了五千元。在八十年代末,这个数字在西部小镇算是一笔巨款,可以造三间平房了,可是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我初中二年级家里就说没钱了,父亲就有不让我读书的想法。
好在远嫁的三姐在姐夫家的地位还可以,什么事情都是三姐做主,姐夫也比较让着三姐。我出门打工的那些年经常跟姐夫一家相处,有时候都觉得三姐有点过分强势了,姐夫有点懦弱的性格。
三姐出嫁后,这样我们这个大家庭日渐凋零,父亲的人口红利最终没有看见。家里就剩下我,和四哥,父亲母亲四人,原本一大家子,现在成家的成家,远嫁的远嫁,原本闹哄哄的家庭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有时候还有点不习惯,甚至有点莫名的害怕。
这年冬天,我十三岁。
经过家庭这几个月的变故,我的心境亦成熟不少,我清醒的认识到一点,家里现在只剩下三哥这个劳动力。父亲还是跟原来一样,不怎么爱干活,加上村书记职位的卸任,父亲被调派到水利局上班,管理水闸,无恶劣天气,他都闲来无事,喝茶、抽烟、打纸牌、这些都成了他生活的习惯。也许他年轻时候的梦想未能实现,显得有些消极,家中事也很少管了,微薄的工资只够他消费。
母亲在家种庄稼,养了几头猪和鸡鸭等补贴家用。
大哥二哥都分家立门,三姐也远嫁,我们成了小小的四口之家。也许是父母心累了,又或许因为大哥二哥分家后日子都越过越好,让四哥也有了小心思,各自挣的钱各自支配,没有统一计划,这日子就越过越糟糕了。我虽然年少,但却能感受到未来的窘迫和心酸,我知道我最后成了拖后腿的小娃。
我明白,我若成绩不好,父亲肯定让我早早回家务农,早点挣钱养家。渐渐的,我内心开始焦虑,烦躁,害怕有一天我的学业突然结束。
眼看小学毕业季就在眼前,可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复习好,如何面对小升初的考试,这些问题我都无法跟家人说起,在他们眼里我的问题可能不是最重要的。
一日中午放学后,我苦思无果便跑去找呙老师,呙老师还在伏案批改作业,见我到来笑眯眯问:“晏娃,有啥事啊?”
“呙老师我我想问您一件事。”我很惶恐,胆子也很小,不知道会不会得罪黄老师,也怕呙老师跟黄老师说起。
“有什么事直接说,别磨磨唧唧的。”
“呙老师我跟您说,您就莫跟别人说起了阿!我怕……”
“哟,害怕?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呙老师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战战兢兢说道:“没,没什么严重的事情,就是我…我的成绩一直不太好,我怕我,考不进桑中。”
呙老师听我说起这事,不以为然,刚才严肃的神情褪去,脸上露出微笑:“呵呵,这事啊,我以为什么严重的事情呢!晏娃,你的成绩不是一直很好吗?担忧什么?”呙老师很奇怪我为何这样说。
我挠了挠头:“我说的是语文,我的语文成绩总是徘徊不前,跟一班比我可能相差很多。”
“哦,这样啊,我只关心我教的数学了,从不参与其它科目,好在你的基础也不错,考试应该不会太差。”呙老师笑眯眯看着我,眼神中有信任,也有一种鼓励。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在呙老师眼里是个乖孩子,也是个努力上进的学生,但呙老师体会不到我的忧虑。
他接着又用安慰的口吻对我细说道:“晏娃,你能主动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是件好事。升学考试快一个月就到了,想要临时提升写作能力,我看是不太现实,你们班的语文整体都不好我也了解,但语文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平常除了课本知识,还要大量阅读课外书籍,学以致用,方可提高。但是你们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只有今后进入初中多想办法。”
听呙老师这样说,知道临时抱佛脚也是没有用的,失望的点头道:“哦,我知道了,谢谢呙老师!”
升学考试前,我们两班人迎接考试的状态迥然不同,一班在王老师的带领下,复习的有声有色,全班几乎都在抓紧补缺,自觉性也很好。而我们班很多还是吊儿郎当的,调皮捣蛋的始终不改秉性,影响他人学习不说,还经常拉着同学去玩。比如懂锋,成绩又差,还不听老师话,经常在同学间耍痞子性子,欺负弱小的低年级学生是家常便饭。
都明白快毕业,今后也不知道会不会遇见,所以一般都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加干涉。
我和蒋国强,王钢,经常在一起学习,有时候也都显得无奈,王钢说:“哎呀,这个懂疯子哦,啥子时候是个头哦,简直闹腾的很。”
蒋国强摇摇头看着我,笑道:“林班长,我看你管不了,我们命里有太多的不幸运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莫取笑我了,都快毕业了,谁还认我是班长?都没有用的,学习还是靠自己吧,考好考差只有听天由命喽!”我脑子里突然异想天开,闪过一丝念头,低声对他们说道:“喂,不管未来如何?我们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们说好不好?”
“那当然,来拉钩上吊。”说完我们三人便伸出小手指相互拉了钩,相互成了人生中第一次结盟的好朋友。小时候最纯洁的友谊是没有任何动机的,纯粹的好感可以让人怀念一生。虽然我们三人后来人生轨迹有所不同,但多年后我们相逢仍然能够毫无顾忌的开玩笑,一起玩耍。
快临近毕业考试时,我也迷茫了好一阵,不知道考不考的好,未来在哪里?不知道我的考试结果会不会让周围的邻居感到失望,为了维持一个优秀的形象,有时候自己也蛮苦恼,但是自己除了学习值得炫耀以外,其它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了,这也是我仅有的一点虚荣吧!
考试前有那么几天自己像是疯了一样,干啥都没有兴趣,还跟生产队里大点的孩子学打了几次扑克,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好在最后一次的模拟考试还算可以,觉得自己还可以考上好点初中,于是最后几天突击了一下,把数学上吃不透的题一次次的演练核实一遍,该背的语文又重新背了几次。
一九九零年,六月中旬,我们这届小学生终于进了考场,也意味着我们的小学生涯的结束,这个年代要是考不上初中只有回家帮家里种庄稼,没有初中义务教育一说。
毕业考前一天晚上,我一直复习到深夜,家里人全都睡着了,实在困的不行了才上床睡了觉。
第二日我又早早的在惊慌中醒来,深怕错过考试。
吃过早饭便早早的来到学校。天空阴沉,就像冷漠的人一样,没有好脸色。整个人感觉好压抑,心跳的频率跟平常比较,感觉快了许多。
学校今天为了升学考试,其它年级全部放假,教学楼全部封闭管理,只要记住自己的考号,按照考号就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由于我来的比较早,便漫无目的的在操场上闲逛。陆陆续续有同学从大门进入,有很熟悉的面孔,也有从不认识的同学,应该是从乡村赶过来参加统考的,从他们沾满黄泥的胶鞋就能看出。虽然三五成群,但显得拘谨胆小。
我坐在老教室屋檐下的台阶上,目光呆滞,无力地看着学校的大门,期待能看见个很熟悉的同学可以聊聊天。
突然眼前一亮,刘圆圆!对,就是她,和她闺蜜刘西蹦蹦跳跳地跨进了大门,像没有事情一样轻松随意。
“这可是在毕业考啊!她们怎么跟没事一样轻松”我自言自语起来,心里又惊又喜,还有点慌乱。
“嘿,林晏娃,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刘西也看见我了,大声的对我喊道。
我故作镇定笑了笑:“嗯,没干嘛,等同学呢!”
“等刘圆圆吧?”然后咯咯地笑出声来。
刘圆圆脸瞬间红到脖子,在刘西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掩面笑着跑向了后面教学楼。
也不知何时,班里高个子周富贵在我身后拍了拍我,半开玩笑的说:“林晏,我觉得你们不合适,你应该跟成绩好的耍朋友嘛,比如她们班的司马燕儿,小巧玲珑,活泼可爱,成绩还好,跟你个头都差不多,我就觉得很适合你。这两个嘛成绩一般,只能跟一般的人耍,这样互不影响,你说是不是嘛?”
周长贵有点调皮的个性,成绩在班里垫底,但是他人缘很好,也从不欺负人,他跟一班的白美丽,暗地里在耍朋友,我也知道,他们也从不避讳,反正两人的成绩都一样,真的都没有影响学习。
我对他笑了笑:“你也是,你耍朋友就耍朋友,莫拉起我一起耍,你把我说的跟你一样那么喜欢耍朋友啊?”
“唉!晏哥,你就当我开玩笑哈,笑归笑,不过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他一边说着一边准备离开:“你想一会儿,我先走了,再见!林大班长。”
我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心想:这家伙成绩虽差,但却是个有想法的人。别看一天到晚瞎闹,说起话来还是有点意思。
年幼的我懵懂,天真,确实有所悸动,但是我基本上都会很冷静看待,从来没有去认真想过这些问题,感觉一切都随缘吧。
没多久蒋国强,王钢也来了,我们一起来到教学楼前排好队等待入场。
八点五十入场,铃声响起,在监考老师的指引下,我找到了我考号所在的教室,找到对应的位置坐了下来。
当开考铃声响起,原本喧闹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同学们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拿起笔,开始了这场人生中的第一场考试。教室里只能听到“莎莎莎”的写字声,像是春蚕在咀嚼桑叶,又似春雨滴落大地。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答题中,眼神中透露出对知识的渴求和对未来的憧憬。有的同学下笔如飞,仿佛答案早已在心中;有的同学则眉头紧锁,思考着难题的解法。在这紧张而又宁静的氛围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虽然人生有很多选择,未必一定要读书才有的选择,但是年少的我还是觉得读书才最有出路,如果考不好我不知道我将来会面临什么样人生,最有可能就是回家种地,跟我四哥上工地做工,但是我内心是很排斥,觉得那是不体面的。
由于自己给自己的压力,搞得我很紧张,语文试卷才做了一大半就开始尿急。但是不敢举手向监考老师报告,怕被拒绝,看着监考老师严肃的表情只好硬生生的憋着。憋尿的时间仿佛能听见时钟“滴答,滴答”跳动的响声,感觉这几十分钟尤为漫长。在剩下作文时感觉快憋不住了,想想如果这样下去作文肯定写的一塌糊涂,不如举手向监考老师示意,万一同意了还可以拼一把。
我焦急的举起手:“报告老师,我憋不住了,想上厕所。”
“啊?就不能坚持下?”监考老师惊讶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关切。
“真的坚持不住了,请老师给我几分钟时间,我马上就回来。”
监考老师看着我痛苦的表情,脸也涨的通红,两腿紧紧的夹着,看我不像是装的,最终同意了我的请求:“你快去快回,不好耽搁哟?”
老师话音未落我便像被狗追似的极速跑向了厕所,一路上还死死地掐住下面小东西。
还未进厕所门,另外一只手就伸进裤裆里准备拉出小鸡鸡,跨进厕所门时,拿住小鸡鸡的手迅速往外掏,刚开始掐住的那只手随之放开,但还是没有来得急,在刚出未出之时终于忍不住喷涌而出,裤子上,地上,都是尿,知道很尴尬,但相比此前的煎熬,有种绝处逢生的快感。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用力尿完后,提起裤子就往回跑,我到教室一个来回估计不到两分钟,监考老师看着都傻眼了:“咦你是真急啊!这么快?”
剩下来的时间不多了,我就抓紧构思用心去把最后的作文写完。就在我刚刚收尾还来不及检查时,结束的铃声响起了。我清楚的知道,由于刚开始的犹豫不定,导致一路浪费了一些时间,所以语文成绩肯定不是很理想,自己给自己打了预防针。
下午的数学考试,我心中有把握,毕竟在呙老师的带领下,参加过奥数比赛,所以就不紧张,没有出现意外,对数学成绩信心满满。
就这样紧张的毕业考试结束了,也意味着我的小学生涯结束了,我们班没有告别班会,谁都没有给谁留下什么纪念。一切都将成为童年的过往,太多的胆怯,自卑和小心,装满我的童年记忆,令人不愿去回忆,又抹之不去。
接下来就等学校发成绩单和录取通知书,我对于上初中,还是有信心的,但是是否能上镇上好一点的初中,还是心存疑虑的,始终不敢去细想,只有过一天算一天,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心随着孤独的人生长河,静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