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小小暑假工
考试结束后，我的内心始终无法平静。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父亲从小对我的态度起伏，从严厉责骂，到漠不关心。这种不稳定的情绪让我感到困惑和不安。我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样走。很长时间，我仿佛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迷茫而无助。
半个月后，我拿到了学校的通知，我被镇上第一初级中学录取，这所中学是所普通中学，也就是原来中心小学所在地。刚读小学梦寐以求想来到这所读书，现在终于实现了，却有点失落，高兴不起来。我打听后知道很多原来成绩很差的同学都进入了更好的中学——桑中，而我们很多成绩好的却跟我一样分到了镇一中，年纪小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伤心了好些日子。后来想了想，至少我还有学校可以继续读书，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要继续读书家里就得继续交学费，一日，父亲冷冷地说：“初中考上了，是件好事，暑假天多做点活路（做工）才有钱交学费，莫学懒了，不然……”
“嗯。”我点头答应。
暑假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农活可以干，田里的秧苗已经茁壮成长，放眼望去绿悠悠一片，除了随时观察自己水稻田里的秧水是否充足外，就剩下自留地里抗旱的事。夏天天气大，温度高，种的蔬菜随时都要抗旱浇水。父亲他向来不怎么做农活，加之又调水利局工作，很多时候不在家里。四哥又在工地干活，家里这些事很少能帮上忙，几乎都落在母亲的头上。
一般的抗旱的时间是在早晨或者黄昏之前，地面上的温度不是很高，对蔬菜最有利。
一日黄昏，太阳已经西下，父母和四哥还没回家。我想着家不远处一块地需要浇水，我便找来扁担，穿在两个粪桶的耳朵上，在中间一站，然后弯腰把扁担放在肩上，再试着站起来，两个粪桶还在原地。看看粪桶高度也无法调节，我又没有粪桶高，十四岁的我还不到一米四。“唉，这怎么办啊？”我自言自语问道，我左思右想，自己又没有办法把粪桶的高度改了，还是用家里挑水的水桶吧。水桶上面是系着尼龙绳，长短自己可以调节，挑起来问题不大。
我来到小河边把水桶沉入水中，等水装满，我两只手一起握住横把，用尽全身力气往岸上提，可是无济于事，怎么都提不上来。人还小力气不够，我想想还是装半桶吧，这样两个桶的分量自己也能挑起来。
两半桶水上岸，我调节好高度，弯下腰吃力的挑起了两桶水，心里顿时有了成就感：“嘿，我也能挑水干活了。”
我颤颤巍巍一摇一晃的来到家旁边的菜地，放下桶，开始用瓢认真的给菜地浇水，菜园有茄子、辣椒、豇豆、黄瓜等。我细心地给每一棵菜浇水，尽量不把水洒在空地上。
“哟小奶娃好勤快啊！都能挑水帮到做活路了，能干呢。”我伸直腰环视了一下四周，原来是杜家婆婆背着背篓，朝他们家地里正走去。
“嗯，杜婆婆，要做活路才有饭吃呀，不做活路就莫得吃的。”我打趣道。
“呵呵，人小懂得道理还可以哦，人就是要做，不做就莫得，肯做日子才好过。你注意少担点，你还在长身体哟。”
杜婆婆的话让我很是暖心，她的孙子与我同年，小学的时候就在隔壁班，她孙子性格内向，不怎么言语，所以交谈很少。
“嗯，我晓得了，谢谢哈。”我对杜婆婆点头感谢。
“奶娃，你也要读初中了吧？”杜婆婆问道。
“嗯，要到镇中读。”
“可以可以，我们孙娃子也是读镇中，到时候你们两个耍好点哦，相互帮助嘛，你们两个这么近，可以做个好朋友嘛。”
“嗯嗯，他在几班你晓得不？”我家附近有几十户人家，与我同龄的就两人，一个是小学同学牛二，一个是杜婆婆孙子，一直在中心小学读书，性格的原因，交际很少，他升学考试考的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初中在哪个学校读我更不知道。
“这个……我还不晓得呢，开学了你看看嘛。”杜婆婆淡淡地说道。
“嗯嗯，对，到时候我看看。”
夕阳西下，火红的夕阳俏皮的挂在西面山顶，仿佛在回望她照耀过的大地，温暖过的万物。乡村的烟囱炊烟徐徐升起，劳作一天的人陆陆续续的赶回了家。
我放下水桶，准备为家人做晚饭。看了下碗柜，里面还有些剩菜，只要煮好饭就好，至于吃什么菜，等家人回来再说。
也没多久，母亲和四哥就回来了，母亲放下背篓来到厨房：“哟，小奶娃都在煮饭了哇？”
“嗯，我准备把饭煮好，菜等你们回来再说。”
“就用米汤煮点菜叶叶，对付一下就好了。”
“我买了点凉菜回来，晚上不用炒菜了。”四哥在堂屋大声说道。
“咦！今天拿工资了安？”母亲好奇的问道。
四哥来到厨房笑嘻嘻的说道：“好久都没有吃肉了，我跟师傅借了点，买了点猪头肉，晚上我们也喝点小酒噻。”
“好，我把猪伙食弄好，你们两个就弄饭。”母亲说着去了外面大门口，随后“咚咚咚”宰猪草的声音就响起。
我在灶门前烧火，想起刚才四哥用钱买了猪头肉，心想：四哥挣了钱，他一月能挣多少呢？我最后没忍住还是问了四哥这个问题。
四哥犹豫后淡淡说道：“干啥？没有多少，跟老师傅莫法比，但是够用了。”
其实我是想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学费会不会很困难，但是没有胆量问的很仔细，就故作轻松的问道：“四哥，像我这年纪，去你们工地上干点杂活能不能挣点钱啊？我也想挣点钱帮帮家里。”
四哥看了看我，脸露惊讶：“哟！你也想挣钱了哇？但是你要读书呀？”
“这不暑假了嘛，这个暑假又没有作业，天天也没什么事情，老汉儿看见了也恼火，万一我能挣点也可以补贴学费不是？”
四哥想了想：“你这想法倒是可以，我明天去问下我师傅，看他要不要你这么小的。”
那时候我们偏远地方还没有听见童工一说，所以很多小学毕业的孩子已经开始在家劳动了，只是没有去找正儿八经的班上，一般企业都要成年人那是肯定的。
过了几天四哥跟我说：“师傅同意你去打杂了，工资一块二，就干能干的小活，抱点砖头，提点灰浆，剪剪钢筋，重活路你就不要理，你想想，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我丝毫不敢犹豫，赶紧答应了下来，内心一阵狂喜。
四哥继续对我说道：“要去，明早就坐我自行车后座一起去，回来也跟我一起回来，干活不比你读书，累得很哟，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哦，只要老板不骂人就没有受不了的，再说，这不还有四哥你嘛。”我想想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还是个体育爱好者，力气还是有点的。
第二天跟四哥一同起了床，吃过早饭就赶往工地，工地在粮站里面，听四哥说是改造仓库。以前只是跟大人们来交过粮，看见过仓库很高很大，一间仓库有几百平米，十多米的高度，里面堆着成山的粮食，人站在粮食堆上也显得渺小无比。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仓库的建设者。
没等多久，四哥的师傅和其余的大工小工陆陆续续到场。四哥的师傅我很早就认识，是现任村书记的大儿子，都叫他张师傅。张师傅还有个弟弟是小学老师，教过我思想品德课，总是笑眯眯的一个年轻人。
张师傅指着我笑着问四哥：“这就是你小弟娃儿？”
“嗯，师傅，你看怎么样？”四哥还是有点怕他师傅，声音比较谨慎。
“你看你弟娃，长的这么秀气，皮肤这么白，来工地可惜了哦。”随后来到我面前笑眯眯的说：“小奶娃，听说你成绩很好，今后还是要读书哦，工地上都是些不愿意读书的人，所以都来吃苦。读书好轻松嘛，日不晒雨不淋，读书读好了，将来出来就做办公室，不要学我们一天搞的脏兮兮的，还没什么出息，听我的，今后继续好好读书。”
我腼腆地点了点头：“嗯，我晓得了。”
“你等下就跟你四哥后头，帮他打下手。”张师傅转过身去又对四哥说道：“太重的活路莫让你弟娃儿做哦，骨骼还没长好，人还在发育。”
“晓得了师傅，谢谢了哈。”四哥点头并谢了师傅的好意。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次的打工经历，工地上无论大工小工，对我都很好，虽然我人小，却没有人欺负我，使唤我时也都客客气气。
第一天，我信心满满，第二天就上窜下跳，第三天，就偃旗息鼓手脚酸痛了，虽然做的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连续重复的做一种工作，时间长了还真有点受不了，胳膊、腰、大腿，就像绑了很多橡皮筋一样，很承重很吃力。但是我为了能挣一点钱，仍然一天天的坚持了下来，尽量不让自己对自己食言，要对自己有个交代。
每天早上，我会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做一些简单的伸展运动，希望能够缓解身体的疲劳。然而，当我开始进入工地时，那种沉重的感觉仍然会袭来，仿佛有无数的橡皮筋紧紧地缠绕着我的身体。
每一次挥动胳膊，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腿，都需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汗水不断地从额头滑落，浸湿了我的衣服，但我不敢有丝毫的停歇。我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才能赚到那一点点微薄的工资。
傍晚时分，当太阳渐渐西沉，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散了架一样，每一个关节都在疼痛。但是，我没有时间去抱怨，因为明天还要继续工作。
尽管这份工作很辛苦，但我知道，这是我为了生活所必须付出的努力。我会坚持下去，直到我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倒是回到家里四哥会问：“累不累哦，吃不消明天就不要去了。”
我想了想做：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吧，如果不做，回到家吃闲饭？不好面对父亲，如果父亲知道我不在工地干活挣钱了，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左思右想还是对四哥说：“累是累，但是我还是要坚持把这个暑假做完，不然人家笑话我呀。”
母亲调侃说道：“小奶娃长这么大了都没吃过苦，确实有点受罪哦。”母亲口中的苦是身体的苦，当然她也体会过内心的苦，但她绝对想不到她的小儿子，小小年纪内心已经承受了不该有的苦闷。
是啊，小时候穿的少，冻的一年四季流鼻涕，不过自己也不觉得很苦啊！下深粪茅坑，掏粪，站在粪中缺氧也只是一小会儿；最惨一次被四哥砍开了脚趾，也都只是短暂忍耐了一个礼拜，之后就没感觉了，比起现在天天在坚持中咬牙度日，感觉也好很多。
一个暑假，跟四哥做了好些个工地，徒手搬砖块、往架子上丢砖块，时间一长，几个手指蛋蛋都会磨出血来，跟着小工用铲子拌灰浆提灰浆就是整天要干的，时间长了也磨练出了耐力，身体逐渐才适应。
好在四哥的师傅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每次一个工地的结束，他都会带着大家去下馆子，犒劳为他努力工作的工人们。在这个暑假，我也有幸参与其中。
四哥师傅带着我们走进了一家小饭馆，热情地招呼着大家，让我们随意点菜。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四哥师傅关心地询问着每个人的工作情况，还不时地开着玩笑，让气氛轻松愉快。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大家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四哥师傅看着我们吃得开心，自己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这一刻，大家忘却了工作的疲惫，感受到了浓浓的人情味。
这样的场景让我深受感动。四哥师傅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每一个工人，让我们在辛苦的工作中感受到了温暖。他不仅是我们的领导，更是工友的朋友。
这个暑假，虽然身体很苦，但也收获了很多温暖和关心，让我对这个世界有了些新的认知。
但是开学的日子就要到了，张师傅决定让我回家休息几天，他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今后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期望，仿佛看到了我未来的模样。“工地上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读书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深深地敲打着我的心房。
我微微低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同时也感到了一份沉甸甸的关爱。我郑重地点了点头，默默地承诺着要努力学习，不辜负他的期望。他的嘱咐如同一把火炬，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让我明白了知识的力量和奋斗的意义。
青少年第一份工结束，当我满心欢喜把四十多元钱拿回家，想在母亲面前炫耀一番得意一回时，母亲脸上却没有期待的喜色，接过我手中的钱，淡淡说道：“家里要买辣椒做辣椒酱，这个钱就买辣椒吧”。
我本想自己留点，见母亲没那个意思我也就不吭声了。我也没有要埋怨母亲的意思，想想母亲的安排应该有她的道理，就没有多想。
八月底，农村的稻谷已经是黄灿灿的一片，饱满的稻穗压弯了稻杆，一阵风吹过一浪接着一浪。有的人家已经开始收割成熟的稻子，拌桶“嘭，嘭，嘭……”有节奏的打谷子声音在乡野响起。
二十九日，二哥家里一块稻田决定收割，通知了大家一起帮忙。
八月下旬还是酷暑的天气，烈日当空，天空云彩很少，出门就感觉到灼热温度。还好我们都准备了草帽遮挡阳光。母亲、四哥和我都加入帮忙的队伍，大哥大嫂在农忙的季节也不计较太多都选择过来帮忙。此时的二嫂大着肚皮怀着身孕，还是加入了进来，可见二嫂一点也不矫情。
除了大哥二哥打稻谷外，其余的都用镰刀割稻谷，今天眼前的八分地要全部打完才收工，所以大家都在抓紧干，好在人手多，一个上午就割倒一大片。这个年代没有使用收割机，我也是在书本中看见过“四个现代化”所描述的收割机。
临近中午打算收工，大哥二哥开始装袋，我直起身来捶了捶酸痛的腰，踩着泥泞的稻田来到拌桶前准备帮忙。拌桶口朝着二哥稻田旁的基耕路，路上有来往的行人，另外一个村的村民和农场的人，大都走这条路上街赶集买东西。
大哥二哥两人嬉笑间，突然低声地喊了我一声：“喂小奶娃快看，路上有个跟你年龄差不多的小美女……”
我抬头望去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正在路上走着，阳光白皙的脸蛋上展现着桀骜不驯的个性，挺胸昂头目不斜视，可谓气质拿捏的死死的，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不像一般小孩子，左顾右盼一路玩耍的回家，娇小的身材确实是一个美人胚子，再加上她脑后灵动的马尾辫左右摇晃，画面可爱至极，在乡村有此等容貌很难不让人喜欢。
二哥对我戏说道：“小奶娃，读书读不读不要紧，今后你要把这个女娃追回来做婆娘就算你有本事。”
大哥也跟着起哄：“对头，读书读不出来没关系，在学校就以这个女娃为目标，找个婆娘最实惠。”
我也觉得眼前这个女娃很特别，气质、身材、容貌很容易让人记住且难以忘记，但我没有哥哥们那样的想法，只是想：如果跟这女娃儿在一个班读书一定很有意思。结果被哥哥们这么一说，我整个脸瞬间就变红了，还被家里人笑了个遍。
说来也巧，这女娃在学校我还真被我遇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