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两校合并 如愿以偿
光阴在年轮中奔跑，有时候感觉它很慢，很慢，恨不得踹它两脚，比如我的童年。有时候又觉得它很快很快，拉都拉不住，比如说在学校呆的时间。
冬去春来，我从一个脏兮兮的小娃，渐渐成长，思想也慢慢成型。到了小学最后两年，我看起来挺活泼，还有点小调皮，其实内心已经树立起正直、热心、嫉恶、文明的基调，做人，开始明白做人，什么是原则和底线。
学校要求的五讲四美三热爱（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环境美；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热爱中国共产党），我尽量努力要求自己，我思想上开始追求所谓的完美，尽量克服自己的缺点完善自己的不足，梦想着做一个受人尊敬的谦谦君子。
1998年春天，已经是四年级下半学期了，学校教学一如往常在进行，没有波澜。但突然有一天，我听到一个传闻，让我早就释怀的梦想，又荡起涟漪。
二月底的一天中午，我吃过午饭早早来到学校，刚进教室，就看见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在议论什么，我也好奇，慢慢走近想听个究竟。
就在我刚要靠近时，高子周长军发现了我，激动地喊道：“林晏，快来，我给你说个事。”
我瞪大眼睛，更是好奇：“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我们学校要和中心小学合并啦！”
“真的呀？那合并后，我们不就成了中心校的学生了吗？”我感到很惊讶。
牛二也在其中，得意接话道：“那当然，到时候我们就是中心校了，跟村小学不一样了。”
听起来是不错的事情，但是我将信将疑。我们学校的教室、校园、以及厕所，条件都很差的，跟中心校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我们村小学遇见中心校的同学，都会不自觉的脸红，难为情，甚至在他们面前都有一种自卑感。我很怀疑他们的话是空穴来风，没有根据，我问道：“你们在哪里得到的消息？我们学校操场和教室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如果到我们这里，中心校的学生也不会愿意呀！看看我们这里的环境，人家不嫌弃死才怪。”
周长贵一只脚搭在板凳上，得意地说：“这个不是他们同不同意的事情，而是必须这样做。”
“为什么呢？”我好奇问道。
“我大伯是政府里的，他看见了关于两校合并的文件，说要把我们学校扩大，再建新的教学楼，建我们镇上最好的小学。”
“啊？还要建楼房？我们要住楼房啦……”更是让我吃了一惊。
听闻要建新学校，一下就炸开了锅，热闹起来，都追着问周长贵还知道什么？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起来，看得出都很期待。
“叮铃铃……”就在我们激动不已时，铃声响起，不知不觉到了上课的时间。随着时代的发展，国家一天一天好，我们的上下课，不再使用敲的铛铛响的铁块，也不再是手摇铃铛，而是改成了电铃。
第一节课是语文，张老师面带笑容夹着教科书进入教室，走上讲台，打开书，然后抬头，环视一遍教室的同学，微笑着开口说话：“同学们，今天在讲课之前，我先给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我们国家发展一天比一天好了，经上级部门研究决定，我们红叶村小学，将和镇中心小学合并。接下来，学校要开始建设新的教学楼了，到五年级新学期，我们有望住进新的两层教学楼，你们呢，也将成为中心小学的学生，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大家高不高兴呀？”
教室里就像瞬间沸腾，也没管张老师是否允许，纷纷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拍手庆祝这意外的，意想不到的惊喜，我也沉浸其中，毕竟没有进入中心校，是我一直来的心结，如今老天终于赐给我一个机会。
张老师也理解大家的心情，等教室里稍微安静后，他才接着说：“大家高兴归高兴，接下来一定要接受学校的安排，积极配合。施工队过段时间就开始动工建设了，到时候可能有点吵，大家多多理解，好好学习，不能分心哈！”
“知道了……”同学们纷纷表态。
后排的好朋友蒋国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问道：“搞啥？”
他伸过头来，满脸疑惑说道：“将来中心校那些人过来，我们的成绩跟一人一比，会不会相差一大截哦？”
我们村小学的学生其实都明白，我们成绩肯定不如中心校，师资力量悬殊，学习环境相对较差，再加上我们是清一色的农村孩子，各方面肯定都有差距，难免自卑。
我叹气道：“哎…没办法呀，我们尽量把老师教的学好，有差距也没有办法。”我转念一想，笑着说道：“不过，好在将来有中心校的老师进来，至少我们会享受他们的教学方式，对于我们升初中有很大的帮助，这是其它村羡慕不来的，是不是？”
蒋国强被我这句话也戳到喜点，瞪大眼睛惊喜道：“啊！是呀！我怎么没想到这好处？”
村小学的老师，都是一个人兼教几门功课，几乎没有太专业的老师。我们班，除了教数学的呙老师外，都是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教学模式。语文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几乎学不到课本外的知识，加上农村家庭条件都不好，没有条件买课外读物，学校里也没有。这样一来，我们能识文断字就算基本合格了，至于写作能力，没有几个能好好的写出一篇文章。所谓好学生，写作文时，能把要求的字数凑齐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是绞尽脑汁也无法写出要求的字数。
其余的副科都是马马虎虎得过且过，音乐就教课本上耳熟能详的歌，音乐知识嘛基本没学。记得张老师的女儿也来代过课，教过我们一首通俗歌曲《萍聚》，虽然年纪小，不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但这首歌后来人人都会唱，在经历过人事变迁之后，才真正懂得它的意义。
体育课，小孩子们都比较喜欢，跳呀，跑呀，很是开心，我呢比较喜欢短跑和打乒乓球，成绩也是一般，也许是没有天分的原因吧。
关于体育，我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家附近有一位教中学体育的老师。他经常清晨在离我家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看书，一身运动装，看起来肌肉非常发达，年纪也就三十来岁，他不属于我们本地人，因为很少看见与我们附近的人聊天。
我呢，对看书的人都特别敬仰，也很好奇，我经常路过会停留片刻，观察他在看什么。
时间长了他也留意起我，有一次还主动跟我打招呼：“喂，你是哪家的娃呀？”
“干啥？”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反问道。
“不干啥，我看你身体素质不错哦，在学校很爱运动吧？”
我点点头：“嗯，跑步还可以，但不是最快的。”
我说完，就感觉到好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爱运动的呢？”于是就问了他。
他对我说道：“我看你的大腿和小腿的肌肉特别健硕，这样的条件很适合跑步，所以我认为，你在学校应该很爱体育运动的。”
“呵呵。”我腼腆地笑了笑问道：“听你说话有点意思，你是干什么的呢？”
“我啊，我是初中的体育老师。”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哦，我住学校里，也不是桑枣镇的人，所以你一个小娃娃不认识我是正常的。”
“那你在哪所学校教呢？”因为我们镇上有两所中学，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干脆就问个清楚。
“上街子桑中。你在哪里读书啊？”
问起这，我还是有点自卑的，毕竟不是中心校，他所说的桑中，我听人说过，在整个县里排名都是靠前。我吱吱唔唔不好意思说。
“嗯…不说也没事，我跟你说呀，你观察我有几天了吧？但是我观察你可有段时间了，今天近距离看，我更坚信我的想法，你适合练体育，我问你，有没有兴趣练跑步？我可以天天早上教你练。”他面带微笑，看起来却很认真。
我迟疑了好一会儿，不知道练体育会带来什么改变，再想想家里的情况，我犹豫了，吱吱唔唔说道：“我…谢谢老师的好意，可能…我，不行，我家里肯定不允许的，早上起来要扫地，还要帮家里干点活，如果不帮家里做事，我老汉会骂死我的，搞不好要挨打。”
“你老汉儿很凶吗？”在他看来好像很不理解。
“嗯，是的，我们屋头的人都怕他。”
他摇摇头：“哎，可惜了，小娃，你要听我的，在学校多锻炼，将来对你肯定有好处。”
这是我读书以来，第一次听见别人夸我是一个可造之材，我有了几分得意，更加确定我不是父亲口中一无是处的人了，平添了几分自信。
后来这位体育老师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再没见过，他就像是来提醒我的神仙一样，来无影去无踪。这就是关于我体育方面的一个小插曲。
没过一段时间，就看见有大量的施工人员来到学校附近，在政府领导的一声号令后，开始破土动工。
建筑队把新规划的校区土地先用石灰粉画出，然后开始先砌围墙。同时教学楼的基础也开始挖掘，整天都能听见教室背后工地上的呐喊声、吆喝声，以及铁锤砸石头的声音，小拖拉机“嗒嗒嗒……”进出的声音不绝于耳。
虽然很嘈杂，很多时候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学习。但是每个同学都显得开心无比，好像那还没影的教学楼比自己的学习还重要。若听见工地上有大的声响，马上就会有人议论，外面传来的声音是在干什么？下课后很多人会去后面工地上观看，因为这么大规模的建设从来没有见过，工地上的工人干的热火朝天，看起来都在埋头苦干。
听说整个教学楼开工建设，到学生搬进去上课，只给了半年的时间，九月一号是一定要让学生正常上课的。所以建筑队的任务紧，时间短，还要保质保量的完成，压力是很大的。
上面领导也不是为难建筑队，应该是考虑到时间拖太长，会影响教室里的学生上课，从而成绩会受到影响，对学生来说损失太大了。
我和好友蒋国强，经常到工地上看人砌砖，时间长了，感觉砌墙这活很简单，自己好像也能做，我很得意地对蒋国强说：“强哥，你看了这么久，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蒋国强有点懵：“这能看出什么？都在干活都在挣钱呀！难道你还看见其它什么？”
我笑了笑：“呵呵，你看他们砌砖用的工具，听他们讲叫‘水平尺’和‘牛儿’，这两样东西他们随时在用，可见很重要。我认为砌墙最重要的就是横平竖直，如果不能保证横平竖直，那就没有资格做师傅，那墙就弯弯扭扭，会倒塌的。”
蒋国强惊呀看着我：“咦…林晏娃，你可以呢！脑壳能想到我想不到的东西，你娃儿脑壳好奇怪哟。”
“不是我脑壳奇怪，只是你没有认真地观察他们细微的动作，只看到了眼前整个工地的壮观场面而已，我觉得呀，砌砖这活，我长大了也能干。”
蒋国强听到我说，将来要砌墙，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不打算读书出人头地啦？我以为你有什么高深的想法呢，原来就想干活挣钱呀？”
我尴尬笑了笑：“呵呵，我只是说说而已，哪会真的到工地做活路嘛。我们一定要好好读书，将来跟老师他们一样，坐在有办公室的地方上班，那多体面啊！”
“叮铃铃……”我们正说的起劲，上课铃响起，我们飞快向教室跑去。
工地日以继夜地建设，除了遇到恶劣的天气外，一般是不会停下来的。上百号的工人，不辞辛劳周而复始的劳动，挣着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有只有十多岁刚步入青年的嫩娃，也有已经步履蹒跚的老者，各个年龄段的人都有，包工头一声令下，谁都要卖命干活。如果偷奸耍滑，很容易失去这难得的挣钱机会。这个年代挣钱虽然比旧社会容易，但能在一个工地长期上班挣钱，确实是件很难得的事情，都很珍惜。
这一年，五一，六一等，重大节日都没有场地举办，到处都堆满了建筑材料，为了安全，都在自己的教室里小搞搞，想起过去节日的隆重场面，多少会有些失落。不过看见新的教学楼逐渐成型，更多的还是喜悦。
星移斗转，仅仅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教学楼就拔地而起，暑假天，我还偷偷跑学校去看教学楼施工进度。八月中旬，门窗油漆已经做好，锃亮的透明玻璃也安装完成，有涂料工还在修补边边角角应对验收。我仔细数了数，每层有六间教室，楼梯在中间，教室门外是接近两米宽的大走廊，光洁的水泥地面让尘土无处可躲。
两层高的教学大楼屹立在这个小镇上，很多人津津乐道，开心不已，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整天心里憧憬着进入新教室上课，猜想：“中心小学会来些什么样的同龄人？他们都长什么样？一定比我们农村孩子要干净吧？他们成绩个个都很好吗？他们会嫌弃我们这些农村的孩子吗？”
转眼到了开学的日子，前一天就迫不及待了。想想即将要面对新面孔，要和同一个年级的新同学见面，我这个乡村班级的班长，得好好整理下自己，不能让人家笑话。要穿的衣服、裤子，我提前洗的干干净净，白色的运动鞋虽然穿了一年多，有些小破损，但洗洗还是白色的呀，穿上也算体面。
开学这天，牛二老早来到我家门外，催促我赶快些，也是迫不及待想进入新学校。
我背上书包走出家门，看见牛二站在院子里，穿着他经常穿的中山装，有些泛白了，黄绿色的解放包斜挎在肩上，看起来像是一个乡村干部。
“咦！你原来穿的衬衫呢？今天你穿这个，不怕被那边的人笑话呀？”我指的是中心校的人。
“怕啥？不都是人嘛，我为什么要怕他们？惹了我，我照样收拾他们。你说的衬衫，昨晚上洗了还没干，哎…别想那么多，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牛二的一番话说的我倒是有点羞愧，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我的虚荣心作祟，很要面子。我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内心从来没有真正自信过，自卑的心灵一直都存在。所以我一直用好的学习状态，和好的品德来掩饰自己，让旁边的人都感觉不到来自我内心深处的自卑。
进入学校的路不再是原来水巷子，学校大门重新开在临时电影院旁边。穿过百货公司旁边的小巷，就进入到电影院的场地，场地对面就是学校新大门。两扇银色高大的铁皮门挂在粗大的红砖柱头上，柱头上挂着一块白色的牌匾，上面用黑色漆写着“桑枣镇第一中心小学”。看着牌匾上的字，我感慨万分，我终于属于中心小学的学生了！
跨进大门，进入宽大，崭新的校园，操场上已经有早来的同学三五成群在玩耍。仔细一看，很多都是新面孔，并且洋溢着美丽的笑容。他们的穿着，比起我们乡村学生来说，确实要好很多，整洁，靓丽，衣服上没有丁点的补丁。他们的头发也打理的漂漂亮亮，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没有一点点邋遢的感觉。我的自卑感，再次撞击了我，我的脸有点发烫。
“喂…林晏…”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追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好朋友蒋国强。
我拉着牛二朝蒋国强跑去：“喂，你啷个也这么早？”
蒋国强笑着说：“一个暑假都没来学校了，想先睹为快，毕竟我们要进新教室了，想想都激动。”
我们三人有说有笑朝新教学楼走去。新的教学楼在老教室后面，距离只有二三十米。今天看见的教室，跟我暑假看的时候大为不同，教室门上都有了牌子，写着几年级几班，教室里桌椅板凳全部齐全，只能同学们归来上课。教室里前后有两块大黑板，跟原来的木头黑板不同，现在的黑板是做在墙上的，而且很大很大。
我们试图找到自己的教室。新学期开学我们就属于五年级了，一楼找完了也没有五年级的牌子，我们又顺着中间的楼梯上了二楼。刚走到一半时，就听见楼上女孩子嬉闹的声音，抬头望去，并不认识，但眼前一亮，他们个个光鲜亮丽，笑容很可爱，没有农村小孩的土里土气，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中心校的学生。我马上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往上一步一步跨上楼梯，感觉楼梯变长了。
牛二胆子大，率先上了二楼，走到走廊边回身看了看楼梯边的教室门，露出惊喜：“哟，这间是五年级一班呢，是不是我们的哟？”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蒋国强胆子也小，不敢进门，怂恿牛二进去。
牛二没管那么多，走到教室门口，把头伸进瞄了瞄：“咦…这里面的人怎么都不认识呀？”
“你们几年级的哟？”这时，在旁边玩耍的女孩笑着问道。
“我们也是五年级的呀。”牛二回了一句。
“噢，你们是红叶小学的呀，在隔壁，我们是一班，你们是二班。”话后，一群女孩调皮地对着我们笑。
我们快步朝女孩说的那间教室跑去，路过他们身旁时，我明显感觉到，他们身体散发出一股女孩的清香，我闻到后，脸瞬间害羞变红，开始发烫。身后的笑声让我更是难为情，虽然我知道那并不是在嘲笑我们，而是女孩天真的表露。
我们跨进五年级二班的门，教室里都是熟悉的身影，我们相互打起了招呼，谈论起暑假里的趣事。
过了一会儿有同学问道：“你们学费都交了吗？”
这时很多同学才想起还没有交学费，其中也包括我，我连忙说道：“走，赶紧去把学费交了，莫等下把钱耍脱了。”我们一群人打打闹闹出了教室门，去找新办公室交学费。
我们下楼后东问问西问问，终于找到新的办公室。办公室很大，里面有很多老师，根本看不见我们的班主任在哪里，于是我敲了敲开着的门，大声问道：“请问张老师在吗？”
门口一位男老师看了看我们问道：“张老师？哪个张老师？”
我挠了挠头心想：“难道还有别的张老师？”想了想接着说道：“教我们五年级的张老师呀！”
“林晏…快过来。”突然有人喊我，我向里面望去，原来是班主任在喊我，并朝我们挥手。
我们一起走到张老师办公桌前，一一把学费递上，张老师也分别做了记录。
就这样我们理所当然成了中心小学的学生，心中狂喜，激动，走出办公室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跳了起来，然后在操场上奔跑。
进了中心小学，感觉到自己提升了一个档次，自卑，压抑有所缓解，虚荣心也得到了满足。看着众多的老师，感觉他们个个都才高八斗，看不到乡村老师身上的俗气。我好像看到了希望，觉得一定可以学到在乡村老师那里学不到的知识，他们会让我们的视野更广阔。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意料。